沼间任世入道确实如传言那样,是一个仁慈软弱的人。
面对强势入主的平手汎秀,他完全不敢生出暗地反抗的念头;作为国人众的老大哥,他又无法硬下心肠去执行命令。
一般人被指定为国人旗头,只会觉得会是摄取利益或者向上爬的好机会。但对沼间而言,这几个月的感受到的无奈远多于成就感。趁着平手汎秀又提出了新的政策,他干脆就请辞了事了。
汎秀本来是打算要榨干此人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
但沼间这伏左右为难的样子,突然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也就是穿越之后的胞兄,那个“懦弱无能”,上不能让主君满意,下不能压制家臣的老好人平手久秀。
距离兄长战殁,已经六年多了。汎秀对他的印象也渐渐淡去,唯有在今日,记忆与现实出现细微的重合。
所以汎秀一时心软了一下,同意沼间辞去旗头之职,作为一个普通的外样新参众效力,日后也不再来御馆评定会。
但随即问题来了。这个位置该由谁来替代呢?寺田安大夫只不过是个树立起来的典型,他本人与其他国人众已经完全不算是一个圈子的人了。
除此之外的两个旗头,真锅五郎右卫门和淡轮新兵卫,实力和人脉都差得很远,似乎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不过这点小麻烦还不足让汎秀头疼,他当即命令伊奈忠次带着书信,与沼间、寺田一道向国人众传递处理决定。同时让平手季胤向寺社联合自治的“十一人众”沟通协商。
案件本身的侦查工作自然仍是由“警视厅”的服部春安负责。汎秀临时赋予了这个组织警察、检察官、法官三者集于一身的权力。这在一个健全的政权里是不合适的,但现在摊子很小,人手也缺,能区分治安和军事已经很不容易。
所谓“警视厅”的组织,原本只是汎秀临时意动,设置的一个闲职。但调查暴乱的成果,让他开始对服部春安有一点期待。一支具有战斗力的治安部队,对于维护领内秩序的正面作用可能胜过了千军万马。所以接下来,汎秀给了他们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持续彻查“带刀状”的执行情况。如果今后和泉领内有佩戴武具者,既不是平手家兵卒,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允许带刀的豪族、寺社、村落,或者不在其家族申报的带刀名单中,便可以当即缉捕。
“警视厅”自服部春安以下,有十个下级武士或老兵担任组头,石川党的侠盗们,和一些从富农中招募的新人担任组员。相信这种人员组成,腐化的速度应该会比较缓慢的。
平手汎秀可以加强吏治监管,但归根到底还是要依靠家臣的清廉。在这个时代,如果硬要搞一个古代版本的“廉政公署”,最终很可能就成了“东厂”,必须谨慎。
当然必要的监管是不可少的,暂时负责此事的是河田长亲。
鉴于目前的世道,如果只有一两个执法人员单独行动,恐怕经常会有被反杀的危险。所以“警视厅”辖下一百多人,只分为十组,每组十到十五人,以集体为单位来行动。这样的规模,就算陷入危险,也足以分出人来传信了。
但另一方面,只有十组巡查人员,分散在近十万人的和泉国内,显然远远不够。管理范围只能限于各市町和大型村庄这些稠密的地区,不可能深入到偏乡野壤当中。尤其对于南部丘陵的穷苦地带来说,更是震慑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常态,在工业化到来之前,“皇权不下县”是很正常的,能够越过大地主的官僚,把触角深到小地主这个层级的,就算是很成功的政权了。
随着平手汎秀的指令,行政体系开始运作,“带刀状”的管理和巡查提上了日程。
据汎秀与奉行们估算,和泉国人众加起来,能动员的农兵极限应该是五千左右。由于部分国人土地被剥夺,检地确定的军役是三千一百。但许多国人都选择缴纳军役免除税,最终的军役结果是一千七百。
现在要求报上“带刀状”的数目和人名,这令某些国人是相当难受的。
少数几个确实无力承担兵役的家族,都主动提交了武具。愿意随军出征的就更简单,根据兵役数量,填写相应的数目和人名即可。但剩下那些人就不得不绞尽脑汁地编造理由了。
最终收集上来的武具有野太刀二百余,长枪七百余,具足六十副。汎秀制定下太刀一贯、长枪二百文、具足五贯的奖励标准,慷慨支付了数百贯赏金,并宣告嘉奖,对配合政策的国人加以安抚。
报上来申请“带刀状”的人数则是二千八百,比军役数量多出一千有余。其中充斥了各种明显是编造出来的借口,比如“太刀是神灵寄所,需要代代相传”或者“作为打猎的工具使用”等等。
对于这些,汎秀一律指示奉行们给予认可,没有细查。现阶段只要表面上服从律法,就算得上良民,暂不追究。
对比几个数字,可以推测出,理论上还有约一千人违法持械,不肯前来申报,这才是接下来工作的重点目标。
几日之后,寺社方面的结果也通报过来。联合自治组织的“十一人众”只象征性缴纳了二百武具,却报了三千五百带刀的名额。理由当然是守护寺产需要僧兵,守护社产需要神兵。
这个数字令很多家臣都勃然大怒了,但汎秀在公开场合,仍表示尊重“不输不入”之权,未作质疑,只是再三确定这个具体数字。
三千五百这个数字,一定仍有不实之处。按比例推测,寺社武装加起来,或许有五六千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