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虎哉宗乙自接受了平手汎秀邀请之后,就把汎秀的儿子带到美浓崇福寺,竹中重治则是在附近的山坡上搭了几间草屋,言千代丸自然也随着两位老师在附近居住,除节日外,每月才回家休息几日。
这次是破了例让他回去迎接父亲,连续在沓掛城玩耍。是故平手汎秀带着家人搬去岐阜城之后,就亲自领着儿子上学去,以表示对嫡子教育的重视,顺便也是要作为家长,见见二位教育者。
至于一路的舟车劳顿,加之连夜耕耘床榻的辛苦,这点困难嘛,那也是必须克服的。汎秀出门常带着二三十人随侍护卫,再加上陪言千代丸读书的几个侍童,也是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就这么出发过去。
远在近畿的时候,汎秀就在信件里听说,自从平手家之后,许多武家纷纷效仿,也去找竹中半兵卫和虎哉宗乙做老师。不过亲眼所见的时候,还是大为惊诧了一番。
这美浓崇福寺,离着岐阜城不远,属于临济宗妙心寺一派。创建自镰仓时代,几经兴衰,发展至今,在方圆百里颇有些影响力。前些年织田信长攻克了美浓,将居城移至岐阜城,更是指定这崇福寺成为织田家的菩提寺。
只是不知为何,寺里原来的住持——大名鼎鼎的快川绍喜,在织田氏眼看就要入住美浓前,搬去了甲斐为武田信玄效力。这令信长多少有点难堪。幸好快川绍喜之徒虎哉宗乙在平手汎秀的介入下来自接任。
高僧大德虽然走了,但还有个高僧大德的嫡传弟子在,还算说得过去,是以香火一直兴旺不衰。
如今映入眼帘的寺庙,依然如往常一样伫立在山间。只是沿着寺门往下的山路,竟然不知何时建起许多崭新的屋敷,甚至还有几间商铺在开张做生意。
在战乱地区,为了求得保护,依靠有实力的名刹来建立定居点和商业町,本不罕见。然则此地乃是织田势力的核心地带,似乎并没有这个需要。汎秀心下不解,却也没让侍从上来解释,反而是对言千代丸询问了:
“这一圈……”汎秀指着明显是新建的土木结构比划了一下“是何时修葺的?”
“回禀父亲大人,去年……六月,六月中旬,就陆续开工。直到今年年初,也还有人来丈量土地。”言千代丸回想片刻,立即做出了回答。时间上稍有犹豫,但也立即回忆了出来。只是这一副恭谨的样子不像是个七岁孩童。
“嗯……”汎秀点了点头,又继续发问,“可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在居住?”
这个问题有点超过七岁的理解水平了,不过言千代丸依然迅速做出的回答:
“回禀父亲大人,都是为了来寺里求学的。寺里容不下那么多学生和随从,就扩建了一些。”
“不用每次都说‘回禀’。”汎秀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心下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崇福寺规模甚大,住上数百人都不成问题。虎哉宗乙这和尚,得收了多少弟子,才会住不下啊……
“你可知道虎哉大师收了多少学生?都是些什么人?”汎秀很随意地又问了一句。这个问题的后半部分他没指望儿子能答上来,按类型分辨人群这种事情明显超过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智力水平,能把人数数得差不多已经不错了。
没想到言千代丸低着脑袋琢磨了半天居然还给出答案:
“回禀父亲……”
汎秀闻言莞尔,伸手轻轻揪了揪儿子的耳朵,矫正到:
“刚才说了什么?不用每次都说‘回禀’的。”
“是……”言千代丸舒了口气,数着手指重新答到,“回……那个,虎哉先生不肯多收弟子,除孩儿之外,只多收了四个。竹中先生收得多,讲课的时候,大家要坐成七行八列,还余三人排不成队列,一共是五十九。其中孩儿所熟悉的,有森家、佐佐家、蜂屋家、河尻家的人。大殿(织田信长)的家眷偶尔也会来看看。”
话虽然简单,但基本上还算回答了汎秀想知道的情况。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还真是不太容易。
“这么多人,竹中先生管得严吗?”
“回禀父……嗯,竹中先生脾性好,从不打骂学生。虎哉先生却会打板子,还会罚学生站在窗子外面。”
“原来如此。你这告假几天,不知二位先生会如何处置?”
“虎哉先生定要吩咐孩儿日夜苦读,补上这几日功夫。竹中先生只管讲解,总是说来去随意,也不抽查。”
……
父子边登山路,边随意闲聊。言千代丸年岁虽幼,口齿却清晰,汎秀也大体知道了孩子的受教育情况。
原来虎哉和尚坚持小班政策,只给五个学生讲课,会细致检查每个人的掌握情况,课堂纪律也抓得很严。而五个学生各自带的侍童(比如平手家的井伊虎松等),大和尚全当无视,只是绝对不允许他们发出任何动静。
竹中半兵卫俨然不同。他来者不拒,五十几个正经学生,加上伴当足有二三百,索性在草地上露天授课。这么多人又在室外,响动在所难免。只要响动不大,竹中先生便不会管。至于有学生偷偷溜走,更是视而不见。
虎哉宗乙负责每日上午,巳时开讲。竹中半兵卫则是下午申时。
听说了这一点,汎秀下意识看了看怀表,随即赶紧带着孩子加快步伐。
然而还是迟到了。
……
“巳时已至,你便在行廊上听吧!”虎哉宗乙语气很轻松,但完全没给出商量的余地。见了平手汎秀亲至也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