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当泷川殿如此大礼?”
说话的同时,脸上竭力做出惶恐和真诚的表情。
“这孽畜尚未元服,就如此荒唐,射伤了大人麾下的大将,倘若不加惩戒,必成祸害。”这次开口的是泷川一益身后的壮汉,语调着重地落在“尚未元服”和“大将”两个词上,与其说是致歉,不如说是讥讽的意思更足一些。
汎秀原来心下忐忑,听了这句讽刺,才找到门道,稍稍放宽了心。于是反而微笑,对着那个壮汉欠了欠身:
“庆次郎天生神力,尚未元服就有如此神勇,他日必能成为勇冠三军的名将。至于少年意气之争,实不足挂齿。”
泷川一益这才抬起头,叹了口气,面上满是悔恨之色。
“这个孩子的确有些资质,只是缺乏名师教导。想起来,真是对不起仙去的族兄啊!”
汎秀也适当表示出一点惊讶和沉痛。
“竟是烈士遗孤?”
“族兄,乃是殁于安详之役,彼时在下年不过十二三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教导后辈……”
“泷川一门忠烈无数,当真令人钦佩。”
“实在当不起平手殿谬赞,遥想当年……”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泷川和平手已经离题万里,不断缅怀着历朝历代的忠臣良将。直令一益身后那壮汉目瞪口呆,百思不解。
不到半刻钟,泷川话锋一转,说起许多名将因受主君猜疑而死在自己人手下,实乃最大悲剧,平手心领神会,亦随之唏嘘。
呆了片刻之后,泷川一益突然面色肃然,朝汎秀大声喊道:
“言尽于此,在下告辞了!”
随即拂袖离去。
可想而知,他一定是要让别人知道“泷川与平手不睦”的消息了。
汎秀苦笑两下,摇了摇头。
整晚上只睡了一个时辰,接着与泷川一益作了一番小心翼翼地交谈,隐隐还有些头疼,不过天已经亮了,又不是在自己家里,还是不要贪恋枕席,出去吹吹晨风吧。
于是起身出门,却正好看到前田利家走过来,遂与之同行。
后者一脸的歉意:“正要找你说呢,没办法啊……那么多人看见的,殿下问起来也只能直说了……不过是泷川家那小子动的手,你干嘛要替他瞒下来?”
汎秀只能笑笑,答非所问:“殿下没有把那个小子怎么样吧?”
“这倒没有,毕竟是个小孩子嘛!”前田摇摇头,继而脸上又浮现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过倒是把泷川一益叫过去骂了一顿,可真够惨的!”
泷川出身近江,不常与本地人交际,而又颇受信长重用,据说还兼任着监视领内武士言行的“目付”工作,被人嫉恨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前田利家这个愣头青……
“你与泷川殿有何旧怨么?”
汎秀随口问了一句。
“你还叫他‘泷川殿’?”前田神色相当不满,“他的人可是把你的人打伤了!要报仇的话,尽管找我……”
……
两三句话的功夫,就走到了另一所军帐旁边。
“诶……总算是收工了,接下来我要去补觉,然后叫内藏助出来换班……”前田的嘴一旦打开,就再也难合上去,“好好的打猎机会我却要看门,老天真是不公平……”
“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又左还是慎言吧!”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佐佐成政了。他先是笑着出门,见到汎秀,表情为之一滞。
“甚左……虽说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乃是古仁人之风,然而约束下臣,不可轻忽啊!”
“你也听说了?流传得这么快?”汎秀微微皱眉。
“亲卫里面基本都知道了,殿下亲自把泷川一益叫到帐子里训斥,怎么瞒得住人呢?”前田也插了句话。
汎秀轻叹了声,不住摇头。
………………
信长又找了汎秀盘问此事,不过毕竟是受害者一方,虽然也挨了几句斥责,却也远未到破口大骂的程度,最后下了命令,平手汎秀禁足一月,回领地反省,泷川一益则是三个月,未经征召不许出门。不过两人的知行,倒是都没有削减。
汎秀本来就没什么打猎的兴致,于是干脆领命回城去。
原来想要把毛利新助引为直臣的想法,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友闲去了田间视察秋收,只剩服部兄弟在家里。秀安本来还在养伤,见了汎秀回城,却是立即伏跪在地,而春安,也随之跪倒。
“舍弟不肖,请殿下收回他的知行吧和赐字吧!”
这是怎么回事情?
汎秀不答,只看着春安。
“若非舍弟徒作意气之争,殿下也不会……”
“年轻人斗气而已,又不是他一人之过,况且我不是什么都没损失吗?禁足一月,就当时休息好了!”
“殿……”春安重又伏下身,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倘若毫无处罚,却也太不成体统……”汎秀慢条斯理地说道,而服部兄弟的神色尽皆为之一紧。
“全凭殿下处置。”还是春安先反应过来,伏身答话。秀安也连忙表示服从命令,面色却只是茫然。
“赐下的字,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那二十贯的俸禄,就暂且替你记下,何时立功获赏,再归于名下……这二十贯就先让小平太代领吧!”
“殿下……”春安不禁愣住。
这样的话,只是名义上处罚了秀安一人,对于服部兄弟来说,总领并没有减少。
小藤太虽然有些毛躁,但小平太的能力和忠心都是令人满意的,即使不考虑桶狭间的功绩,这样的家臣也是值得收心的。
汎秀还要再说几句,却只见松井友闲也进了门来。
“殿下啊,刚刚听到志贺城那里的消息,久秀殿,似乎向泷川家派了使者,想要收继彼家的庆次郎为义子,继承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