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姬余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萧凌在一旁帮着看,两个人的桌子上都堆了几座竹简山。弘文和雏鸾在帮忙一卷一卷地搬到箱子里,准备按照不同的分类交给各个执行者和执行部门执行。
忽然一阵丝竹之声传来,听着远远地、并不真切。姬余本就劳累,奏折也批阅完毕,便想去看看哪个地方这么热闹,去放松一下。萧凌见状,急忙起身告辞。姬余不忙着走,交代道:“剩下的都给赵含休,天天歇在家里不知道做什么,杀人害人他最得劲。”
萧凌唱喏而去,姬余便捧着腰带慢慢走出来,他对着杨瑾瑜吐槽:“这个破东西谁设计的?这么重,走路都不方便。”
弘文在后头嘤嘤地回嘴:“这本就是朝服,下朝了脱了换日常便服就不重了,陛下急着处理国家大事,没来得及,如今自然觉得不舒爽。”
姬余竟然语塞。要知道他批奏折之前,弘文还死命来劝他脱下来,他当时还嫌人家烦,如今自己吃到苦头了,还有苦说不出,真的是活该了。
姬余哑然,循着音乐声来到一个僻静的所在,便在一丛杂草之前停住脚步不动了。因为此地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冷宫霜菊。姬余冷笑:“王后好雅兴。”都被关在里面了,还有心思吃喝玩乐,他真的是对张素佩铁服。
姬余转身正要走,忽然听见张素佩和着拍子,弹琴唱道:“别离久之,以泪洗面;滔滔不尽,惆怅满怀。春也愁乎,好景不再;秋也愁乎,落花流水。钗环犹在,故人已去;新欢在侧,旧爱向晚。朝祈当归,暮祷早回;禁锢方寸,不得自由。青丝不伸,愁眉不展;愿贪千杯,含笑九泉。可怜花容,日渐消瘦;哀叹月貌,形容枯槁。额顶古妆,黛石已短;芳心欲碎,肝肠寸断。才忆新婚,不见凤冠;不闻帝音,何忍独孤?心念君王,安泰如常?熬夜不许,气大伤身。婀娜终尽,中宫易主;面目可憎,陛下莫怪。不怯风流,但怨白首;回眸百媚,老其霜菊。轮回天道,恨啼无情;妾身虞君,王为女羞。彼时弃义,张门不留;昭德冷清,三姝乞怜。”
姬余一叹,这是要把他逼死啊,他要是不放她出来,自己倒是无情无义了。也罢,本来也是要找个借口让她出来继续兴风作浪、维持前朝和后宫的平衡,否则大家都盯着这个王后之位,那他也别想安宁了。他就说这几日萧凌怎么来给他办事这么麻利,估计也是动了扶他妹妹上位的心吧。再说,三个公主的确还是得生母照顾比较好。他自己教一个长公主已经很累了还没成功,被父王带过去教导了,玉念被母后带去教,玉想在萧夫人那里,总不能让她们仨儿忘了根本。更何况,张素佩对他,的确很真心。
姬余抬腿进入冷宫,看着跪在自己脚边,一身粗布麻衣的张素佩,心里忽然有些感慨。她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若非嫁给他,估计她这一生都会被人哄着宠着,哪里需要到冷宫来过这种苦日子。冷宫的岁月他也曾经历过,那是真的不好过啊。
姬余俯瞰着她不知何时长出一根白发的头,伸手替她摘去那根银丝:“行啦,别跪了,你依旧是王后。”
张素佩缓缓起身,一汪泪眼看得姬余心里一乱。他很烦女人用柔情攻势,因为男人绝对把持不住,不管初心是什么,在女人面前总是会栽跟头。姬余背过身要走:“送王后回宫,顺便把玉念公主接回去。”
张素佩从背后抱住姬余,仆役们主动退下,不需要的乖巧懂事让姬余尴尬得退不了场。
张素佩哽咽:“谢陛下来看臣妾,臣妾念极陛下!”
姬余没有任何表情,虽然张素佩哭得动听,泪水涟涟,可是她脸上的冷漠他能感觉得到。姬余从小就是一个敏感的孩子,他靠他的敏感和细节的捕捉存活下来,没有人能比他更透彻地看清一个人的内心,只有经历过地狱和人性的黑暗,才能分清何为光明。
姬余问:“你要什么?”
张素佩没有愣,她习惯了姬余对她的泾渭分明和开门见山,这样也好,省得她浪费时间。张素佩来到姬余面前,开始解开他的衣裳。姬余本想将就,毕竟就这样把张素佩拎回去,张素佩的威望不够大,还是会被人欺负,掌握不了局面。可是他看向窗外的时候,那一地的阳光凝聚成花间黄嘉贞的笑脸,姬余心里一慌,忽然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他往后一退,避开张素佩要伸进他里衣的手。
张素佩委屈巴巴:“陛下到底还是嫌弃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