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通禀过后出来见崔耕的,却并非卢雄本人,而是一个头梳双髻的小丫鬟,看年纪也就是十三四岁。
她先是上下打量了崔耕几眼,才微微一福,道:“小婢荷香,拜见崔御史。”
可算有个不是叫姑老爷长姑老爷短的了,崔耕不禁长松了一口气,温言道:“荷香小娘子免礼。不知卢老爷子派你前来,是……”
“小婢不是我家老爷派来的。”荷香掩嘴一笑,道:“我是我家小姐所派,特来考校崔御史的。”
崔耕愕然,问道:“考我?考什么?”
“我家小姐说啦……”荷香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学着她家小姐讲话:“那家伙初次登门,可得为难为难他,要不然他还得以为本姑娘非他不嫁呢。如今他不是文名满长安吗?荷香,你让他当场写首诗出来,写的不好,今天就别想进这个门!”
崔耕:“……”
他不由暗忖,这卢家爷俩还挺逗,老满嘴跑火车吹牛逼,这卢家小娘子呢,自我感觉还挺良好!丫的,进门之前先要考较我一番?说得好像是哥巴不得娶你回家似的!
其实作首诗倒是不难,荒唐大梦中的名诗良词多了去了,随便抄一首就能过关。但问题是,谁知道那小姐长得啥样儿?是什么脾气秉性?
这桩婚事哥没答应呢!
要是作首小情诗传扬出去,让人误会了怎么办?小哥绝对是不走侯思止那种佞幸路线的,好名声还是非要重要滴。
不过,眼下不作上一首诗,貌似是进不了这卢府了。
有了!
崔耕决定,就写一首和情情~爱爱完全不沾边的诗,既不怕传扬出去让人误会,又能勉强过关进卢府。
想到这里,崔耕微微一笑,道:“写一首好诗,这有何难?你听好了: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卢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你……”
荷香天天跟在卢家小娘子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到底还是懂些鉴赏水平的,虽然不懂这首诗的伟大意义,但也明白此诗的水准,由衷暗赞,崔御史果真不愧是文名满长安的崔二郎啊。
不过,小丫头也听出来了,这首诗不是情诗,好不好?这榆木疙瘩咋那么不懂女人家心思哩?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第一次献给未婚妻的诗,不应该谈些风花雪月,表达一下相思爱慕之意吗?现在做一首壮怀激烈地军旅诗算怎么档子事儿?
荷香不由急得恨恨一跺脚,道:“崔御史咋那不解风情哩,我家小姐不要你这种诗!告诉你,这首诗不算,你要重新写一首,否则今天就别想……”
“荷香,不得无礼!”
随着一声低喝,府中闪出一个穿绸裹缎的中年人,面色白净,一身的儒雅之气。
他手捻墨髯,轻笑道:“老夫今天偶发童心,想和贤婿就开个小玩笑。没想到竟然被你发现了,实在是惭愧啊。”
能臭不要脸叫自己一声贤婿的,看来眼前这位就是当日救了王瑞月的大恩人,潮州司马卢雄。
不过他这话……
不是卢小娘子派来丫鬟邀诗一首考校自己的吗?怎么变成他跟我开个小玩笑了?
崔耕不由大惑不解,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
“你还装!”卢雄用手指着墙壁,道:“贤婿要不是发现老夫在外面偷听,为何专门做了一首军旅诗来讨好老夫?哈哈,不过你这次就拍错马屁啦,潮州司马虽是武官,但老夫却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老书生啊!”
崔耕:“……”
妈的,我没有好不好?真是想多了!
卢雄顿了顿,伸手请道:“此处并非讲话之所,亦非待客之道,贤婿,里边请。”
荷香着急道:“老爷,这怎么行?他还没做好诗呢,那什么飞将胡马什么的,婢子怎么能拿给小姐看?”
“怎么不能?”卢雄摆了摆手,道:“你就把二郎作得这首诗拿给丽华看。这首诗怎么了?要文才有文才,要气势有气势。今日二郎作此名诗赠丽华,说不定日后此诗流传千古,丽华还能得上一大美谈呢。”
“噢……”荷香不敢继续执拗,返回交差。
卢雄领着崔耕来到客厅之内,分宾主落座。
一路之上,卢雄一声声贤婿长贤婿短,府中下人一声声姑老爷,可真把崔耕叫的心颠儿肝颤儿。
他一想,众口铄金,总不能任由卢雄胡来,自己不表态,最后坐实了自己跟卢家的翁婿关系吧?
待得坐下之后,这赶紧解释起来:“卢司马,这桩婚事虽然有刘县令做媒,但今天咱们才正式见面,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
“不仓促不仓促,老夫对你非常满意,这桩婚事算成了。你家的情况我也听说了,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二娘。所以,男方这边你自己就能做主了,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顿了顿,卢雄继续道:“今天你这不是来了吗?咱们就商量商量,看哪天把婚事办了,也算了了老夫的一桩心事。”
我擦,这是要赶鸭子上架,火急火燎啊!
不过他现在还真有求于卢雄,无论如何都不能严词拒绝啊,否则置卢家的脸面于何地?
既然暂时无法拒绝,他只能先拖延拖延了,随即他迅速转移话题,说道:“其实晚辈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求到您老人家的头上,不知您能不能办得了。”
卢雄哦了一声,问道:“什么事儿?”
当即,崔耕便简要地将自己和侯思止的恩怨,以及侯思止要自己保媒,强娶王瑞月之事,逐一讲述了个遍。最后他着重说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窘境:听侯思止的话助纣为虐,就相当于与天下人为敌。不听侯思止的话,又怕他罗织罪名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