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往前望去,但见一名中年男子居中而坐,头带幞头身着圆领青袍,面色白净双目有神。乍一看,就跟大唐的汉人教书先生无异。
刚才说话就是他,就是陈元光、许天正口中的那个雷化龙。
还有一人端坐在他的左侧,看年纪三十不到,头戴一顶竹冠,身着五彩左衽衫,皮肤白皙,鼻直口方,眼睛细长略嫌阴鸷。
不待陈元光答话,许天正这暴脾气已经忍不住了,开口就骂:“投降?投降个蛋!雷万龙,咱们知根知底的,少给老子装大瓣蒜。怎么的?你连你弟弟都打不过,还想我们造我们大唐的反?你是要作死吗?”
他越骂越起劲,更是挥臂痛斥:“识相的,赶紧撤掉山下僚兵,放我们离去。我家将军大人有大量,可以不跟你一般见识。否则,大唐天兵一至,你们这些反贼一个也别想活!”
雷万龙和许天正也算是老相识了,知道和这个浑人纠缠不清,直接看向陈元光,冷冷问道:“陈将军,许校尉的话,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莫非你今天下山来,就是耍嘴皮子威胁雷某人来的?”
陈元光没有正面回答,先是往四下里扫了一眼,然后拉了把竹椅,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
随后,他指着坐在雷化龙身旁的那个眼神阴鸷的男子,问道:“老雷,这人是谁?本将军不记得你手下有这么一号啊?”
“既然陈将军想认识,那我便给你们互相引荐一下。”雷万龙不冷不热道:“这位就是漳仙洞的新任洞主,盘文迪。如今我僚人三十六洞准备以盘洞主为盟主,雷某人为副盟主,共襄盛举。”
漳仙洞就是坚决与汉人为敌不服王化的四个部族之一,陈元光一听这个,就知不妙,不出险招此番是万难脱身了。
“雷万龙,没想到你和漳仙洞搞在了一起,看来是诚心要造反啊!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刚才许校尉的话就是我的话!”
说着话,陈元光霍然而起,紧走几步向前!
别看许天正彪呼呼的,但雷万龙心底里最畏惧的人还是陈元光。这是陈元光平闽开漳杀僚人无数,种下的赫赫威望!
积威之下,雷化龙起身把腰刀抽出,惊惧道:“站住!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陈元光毫无惧色地在刀尖前站定,道:“放心,本将军不是来做刺客的,我是来送死的!”
说着,他微微侧身,指着自己的脖子,道:“姓雷的,有种的话,你往这砍,别犹豫!一刀砍下去,咱们恩怨两销!一刀砍下去,九处唐化里化为乌有!一刀砍下去,数万僚人陪葬!你砍啊!你砍啊!”
“我……我……”
雷万龙要真是什么心志坚毅的汉子,还能成为僚人第一个投降的部落贵族?
在陈元光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威势下,他一阵犹豫,嗫喏道:“你冲我发什么狠啊?这事又不赖我,都是你们汉人逼的。”
“逼的?我们逼你们什么了,九处唐化里不是都挺好的吗?”陈元光缓和了一下口气,问道。
雷万龙苦笑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弯刀,道:“陈将军,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实上,现在我们僚人想不反也不成了……”
雷化龙将万般无奈道了出来,原来自从贾仁义当上了漳州刺史之后,就把陈元光的免税政策废除了。
也就是说,所有僚人,以后都必须和汉人一样缴税,没有任何优待。
按说这也没什么,经过多年的发展,现在九个唐化里基本与汉人的村寨无异,朝廷的税赋也交得起。
可最近一个月,贾仁义越发过分起来。他下了通知,今年的夏粮征收要提高三倍,这就足以影响到僚人的生计。
好吧,这个赋税额度,按说僚人咬咬牙也不是交不起。然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谁知道他以后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如果说增加赋税的软刀子的话,另外一件事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贾仁义还以加强僚汉通婚的名义,要求僚人进献美女。
以前陈元光虽然也鼓励僚人通婚,但那是在自愿的基础上。汉男可以娶僚妻,汉女也可以嫁僚男,没人有什么不满。
可现在这种单方面的进献算怎么回事?
关于增加赋税和进献美女之事,陈元光今日真是第一次听说。看来自己丁忧守墓久居云霄山上,消息闭塞,贾仁义已经无法无天了!
他问道:“为何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雷化龙为何不向本将军的旧属求助?为何非要走上抵抗朝廷,私自造反这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