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仪门之外,袁可立终于见到阔别数年的董其昌,“年兄,没想到你亲自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董其昌已六十余,头戴耆老头巾,身穿窄袖交领长袍,一副儒士打扮,见到袁可立也笑道,“日前礼卿兄到寒舍时,弟正与东佘山麓仲醇(陈继儒)穷峰泖之胜,吟啸忘返,犬子祖和可有怠慢礼卿兄啊。”
原来,袁可立到松江第二天便有到南城外的谷阳园(即松江区醉白池)拜访过董其昌,却扑了个空,便留下拜帖说改日再去。
袁可立上前执其手,边往后宅引边笑道,“祖和待人和善,倒不似年兄总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啊,数年前士人向弟发难时,祖常、祖源宅邸便被烧毁,唯独长子房屋无损,赖其平素待人宽和也。”
两人相持而行不过几步,那种久别重逢的生疏感便无影无踪,仿佛二人不过小别而已,袁可立叹道,“刚说拒人千里不过戏言,年兄是为名所累啊。”
“礼卿兄亦护名节,胜于功名。”
“哈哈……”
二人相视而笑,旁人不明所以。
董其昌和袁可立不仅同窗、同年(万历十七年同科进士),而且皆因国本之争回籍‘家食二十余年’,可是董其昌似乎没有袁可立那么好运。
万历二十二年二月,朱常洛出阁讲学时,董其昌为讲官之一,所以在朱常洛御极之初,为体现自己‘笃念旧臣’,便按‘累朝旧制,侍班各官,见任者升擢,退者召用优恤’。可朱常洛便驾崩,旨意尚未从六科发出时,于是召董其昌回朝之事也就被搁置。
一路寒暄,二人来到署衙后堂之后的知府宅搁置落座后,袁可立问道,“如今正新主年少,边关多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为何年兄却纵情于山水……”
“有负皇恩是吧?”董其昌神色黯然,“弟督湖广学政、福建副使,因不欲徇私,为势家怨恨,若不退则有性命之忧,故退而潜心书画,纵情山水。”
“年兄,可愿出仕?”
董其昌信奉的可是明哲保身,虽然有心为官,但还不知道朝中局势如何,便摇摇头道,“前亦有重臣咨弟供职,弟俱以‘已致仕,愿安于肥遁’婉拒,礼卿兄勿要强人所难。”
“今上拜马邢慈静为正字官之事,不知年兄可曾听说?”袁可立觉得的请将不如激将,便拿其最擅长的书画为题,继续道,“当时阁臣、在京官员以有违祖制,屡次进谏,今上俱不为所动,并谕示‘朝中大小臣工凡有笔法、神韵更胜一筹者方可代之’,年兄,今上这岂非视我大明无男儿?”
董其昌静静听完,心中微动,用手点了点袁可立,呵呵一笑,“马夫人以柔弱之身扶夫棺北归,不辞辛劳,陛下此意不过旌表贞洁而已,礼卿兄岂能不知?弟虽沉迷书画数十年,亦知山外有山,与一妇人比试,胜之不武,败之无颜,弟又何须自寻烦恼……”
袁可立见其固执如此,知道董其昌交游广阔,且与东林诸公来往甚密,不愁朝中无人引荐,便笑着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