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在大厅里还在奇怪:承远怎么那么久还没回来?郭荣也只好改让李洪信再去找关中诸侠。郭荣猜测承远一定是喝了这点酒却不胜酒力,于是醉倒在外面了,也就并未再去管他。
此时的承远则依然满脸惊异地面对着曹参军。
曹正一贯那种冷冰冰的神色忽然不知不觉的消失了。他显出一种诡异而略有奸邪的笑容,这个笑容已经并非第一次映入承远的眼中了……
上一次是第一次出许州前的黄昏,曹正命令裘二虎子驾车杀伤南门口的民人,从而引起人群冲击守兵,那是他说出“记得先杀再喊”的时候,也是这种一脸的邪笑!
“成奎远……不,或许要改称为“承远”。你那个后改的名字,本来就是曹某给你起的!”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承远全身都打起了哆嗦:“我还是回军筵去了……”
承远转身欲走,曹正却在背后道:“承远,你既然并未听我把话明明白白的说清楚,难道今晚还妄想安然入眠否?”
这话倒是说的确实没错,如果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走了不把事情搞清楚,那今天晚上承远真的是别想睡着觉了。
曹正见他转回了身子,便诡笑道:“老夫从你内乡洞儿山现身之日,就一直注目于你,你有五大不可思议!”
他掰起手指算道:“其一:你说话时有种古怪气息,好似对这个世间一片懵懂而毫无所知,却又像是无所不晓。这绝非一个西方远来之人应有之情状。”
承远忽然想起:当初和窦染蓝、王溥初遇时,自己和他们间其实存在一种非常微妙的隔阂感,事实上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他的潜意识尚未彻底将“自我”安置在这个穿越后的古代,从而建立起真正的时代归属感。他身处的世界既很真实,又很缥缈,真正意义上结束这种与世界的隔阂感,那是在第二次许州之行遇到妻子刘妡以后。
曹正早就捕捉及洞察到了这种玄虚……
“其二,”曹正续道:“那就是你弃了我准备给你的文章,在省试中自作的三篇策论,郭君贵虽拒绝让我亲眼阅之,但他提到你行文的论证充斥一种仿佛自视为‘不证自明’的论述之气,就好像千年过往,万世后继,于你皆似过往云烟一般。”
承远想想这事,觉得曹正这说法终究也只是猜测而已,未必能下什么断言。
“其三,预测日食既之这事,其实没什么了不起,东汉以来的历朝监正都知道“日月交汇于朔日”,大致在什么时期,只不过难以精准测算罢了。然而即便你有异能之术比他人算得准些,但你居然敢在武德司典狱中像耍猴般戏弄当朝国舅,有如此之把握实令老夫汗颜!;
“其四,黄河改流图,你考证的那些河道图我都看过了,绝非胡乱画出的,你事先草草描出的中原、关东诸般图例,及秦至梁唐晋三代数千年之下游改道,和前人所著山川水经之诸般图例形状相去甚远,但以图中郡县标记比对,却大致相符,显然你知晓一种和过往完全脱胎之地形图例画法。”
发现承远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曹正却只顾滔滔不绝的继续说,此时他又掰出了第五根手指:
“还有其五,那就是你那双寒草的画谜,你标示的黄河中下游形状并不难看出,但要猜出河东、关中、河洛三条花瓣却甚是不易,那是因为构想这三个花瓣时,你正是依据考证改流图时那种古怪的图例形状而想出,却未考虑到此朝此代之人皆是看那些山川水经的古旧画法而研判地形的。是以我因看过你的考证图,才能一眼看出画谜结果。他人如王溥者,那是经我提醒了“黄河”二字才能勉强看出,反之冯相公则只能先猜出潼关这结果,继而倒推出此图。”
曹正又是奸笑一声,手指承远笑道:“正是想通这点后,让老夫确立此想法:成奎远,你既非什么奎宿降世,也不是西方来客,而是从一个能测算出准确的地图形制、日月食既,又知晓后继兴亡的朝代返至我大汉的,我依据你那历代黄河下游改流图测算:从前汉时至本朝终止之变化,再既之至你标出最终的大致改流趋势,猜你所来之朝代当为千年之后,成奎远?我猜的对不对?”
“哈哈哈…………”
承远仰天大打了好长一阵哈哈,他一边故作镇定,一边却一身的冷汗长流浃背……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牛的人!能把自己是穿越这种狗血扯淡的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
“曹叔直,你真是个疯子!这个说法简直闻所未闻!就连初唐至此的所有笔记小说都从未有过,干脆你改个行,把这些狗血淋头的玩意写本书,没准能卖点钱养家。”
曹正听到他讥讽,也不生气:“你刚刚酒后吐真言,把那个赵则平叫成赵相公,还满口什么太祖?”曹正依然是步步紧逼:“难道郭枢相要作官家?赵则平今后给郭枢相作相公?”
承远心想:“是了,你曹正再厉害,也决计猜不到‘点检作天子’,所谓‘太祖爷’说的是赵匡胤……”
“别乱猜了曹叔直,你刚刚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全都是臆断之说,没一条站得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