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头又将手猛地一扬,鲁国公侯益为亲家大小子精心炮制的推荐书,就这样天女散花了。
赵普这人素来冷静,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反而将手中握着的长剑又插回了剑鞘。
“这位都头……如何称呼?”他一脸平静的拱了拱手。
“嗯,我跟你乃是“一家人”。”
“原来是赵都头,敢问赵都头,足下可是永兴军属下?贵军这一都人马,欲往何方?”
黑夜里虽看不清后面所打的旗号,但对面显然旗帜鲜明。另外赵普发现对方盔帽齐整,显然是位牙将,而非乡军兵马使,或是团练、镇将之流。
赵都头交叉双臂,却去问旁边的一个短须武官:
“常彦卿,咱们本来要往何处去啊?”
赵普打量一下,依那常彦卿的服色品级,明显是个将头。
“回都头,咱们现在有两条路可选,一者接着奉朝廷的指示引钦命的供奉官回长安,然后先和永兴节度副使打个招呼,再同供奉官去东京汴梁,找小太尉。”
赵普听到“小太尉”三个字心中一震,知道他们所指乃是赵匡赞,这都头既是在赵匡赞属下,装备又如此齐整,八成做过他的亲兵,甚至认过他作干爹。
然而赵匡赞早就抛了永兴节度使兼长安京兆尹的职务,奔京城而去了,这些人却还慢慢腾腾的没回长安呢!
赵都头打了个呵欠:“小太尉回到京城,那是羊入虎口啊!咱们再去,这不是跟着送死吗?常彦卿,你也想被斩成两截挂树上吗?”
那将头打了个寒噤,连忙回到:“不不不赵都头,末将屎迷了心眼子,咱们是要选另一条路:干脆把长安永兴军收入囊下,再示好于凤翔巡检使王景崇。”
赵普大惊,心想:“永兴军也要反了?而且他们还想拉上王景崇!”
“嗯……是了,既然主动刺了字,对人家表了忠心,那咱们就带了人赶紧去吧。那个……朝廷派来那个供奉官呢?监视我的那个?是叫王益?供奉官?”
他大叫大嚷了几声后,后面一个白衣者赶紧跑过来来战战兢兢的答道:“下官在此,这……都头饶命……下官万万不敢监视都头啊……”
身为朝廷钦差的这个供奉官竟然如此一副德行,赵普知道这人一路上一定被赵都头的言行唬得魂飞魄散过。
“怕什么呢?老子又不会吃了你?如今朝廷和咱是一头的,王巡检使和咱也是一头的,我不杀你。是不是?王供奉?”
赵都头也不管那王益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回头又对赵普道:“赵巡官……嗯对,我看你荐书上说做过陇州巡官,既然侯老公爷写那个破玩意已经让咱撒成灰了,老子现在又正缺人用,干脆你就接茬给我做巡官算了。”
“你说什么?”赵普吃了一惊。“然你是个都头,要什么巡官?”
“都头?”对方低下下巴,用那微微翻上的瞳仁盯着赵普,露出一大片雪白眼球,“听好了赵巡官,等进了长安城,老子赵思绾,就是永兴节度使了!”
他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边怪笑着,一边领着队伍纵马而去。
赵普向来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知道既然反抗无用,那就索性不反抗了。他先将宝剑悬在自己坐骑之上,而后混在了队伍之中,于是这一都人马,千把来人,就这样一字长蛇般朝长安城进发……
三月二十四,长安城外驿站的驿亭,永兴节度副使安友规、巡检使乔守温要摆酒接待朝廷的使者——供奉官王益,他们当然以为:和王益一起的赵思绾,是想从驻地来复命,再归附朝廷的。【零↑九△小↓說△網】
都头赵思绾带着自己的军队,列队在驿亭八百步外不耐烦的等着双方的谈判和交代。
赵普则总被他额头上那个黥字所吸引——那是个正中的“王”字,此字刺在那一脸凶巴巴的宽阔脑门上,真真让赵思绾宛若吃人的大虫一般……
赵思绾正等得渐渐有些不耐烦,忽发现赵普不时瞟一眼自己的头,不由问道:“我说你这个君子,怎么总盯着我看?打什么歪主意?要寻个机会宰了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