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汐默默地垂下了雪渊。
右手因为发力太久而酸胀不已。她的伤势尚未好全,这般不停歇的消耗让她疲惫不堪。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一生自负剑术无双的她,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已经感知到这些子胞因秘术的结界而存在,可她尝试了所有可能的秘术节点,整个子胞还是岿然不动地将她困在那里,像是一座牢笼。
难道在已形成的秘术面前,没有一切可以破解的方法?
慕容汐叹了一口气,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也许有吧,她想,但不在这里。
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就这样……死去么。
怕么?她想,她应该是不怕的吧,她虽从不一心求死,但也向来毫不惜命。
一次又一次地与死亡擦肩而过,在用尽所有武器即将撞上九重天罗地网的时候,在接上龙凤钗而坠入采月湖底的时候,在看到子胞的另一侧并无出口的时候……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一直以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也没有因为死亡而失去什么的担忧。
因为感受不到活着的欢愉,所以对死亡的痛苦无所畏惧。
她阖上眼睛,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慕容汐觉得自己都已经归入了虚无,耳畔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碎裂的轻响。绝对静止的时空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冥想。
而后,那样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离她越来越近。
整个空间都随着那样的碎裂之声而急剧地震动起来,眼前的景象如川海倒流,山崩地裂,日月销毁,天地枯竭,令人心下不觉骇然,只觉得下一秒便要与这崩塌的空间一同毁灭。
这便是死吗?慕容汐那双向来清澈分明,不染一点尘埃的双眸忽然变得空蒙起来,空得有如荒漠大海,辽阔疏远。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似乎有模糊的人影朝她走来。那人的身量缥缈朦胧,眉目皆模糊难辨,唯独那双碧蓝眼眸,宛如深海。
听说,人在临死之前,会再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一面。
我想见你,是因为……我好像……还有话要同你说……
苏子易,我以为……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
我为何要救你呢?那个答案,我自己也并不能确定。
大约并不是因为觉得你可怜罢。苏子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即便是你的父母都不要你了,你的哥哥代替了你的名字,你的族人都已经遗忘了你,你存在的痕迹被悉数抹去,可还是有一个人默默地知晓了全部。
即便是无人再知道世间尚有个叫莫达罕的孩子,纯真又善良,心里盛着一片月光,却有一个人相信这样的一个男孩子,即便是误入歧途,也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即便我知晓你对我只有恨与利用,但我依然,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只是前路漫长,我终究不能亲眼看到。
本来也曾想陪你走这一场。
可还是……来不及了。
那个人影渐渐变的淡薄、透明,宛如一阵袅袅的轻烟,下一瞬就会溶在这天地之间,再不可见。
只是还有几句话想要听你的回答……
来不及问,那未曾将你平安送达未央宫的马车,最后将你载到了那里。
来不及问,你可曾遇到过什么女子,教了她一支不知名的曲儿,那曲儿却能召唤名动天下的汗血宝马。
来不及问,那女子是不是送了你一方自己绣的手帕,可那帕子绣脚紊乱,丝线粗细不一,鸳鸯与鸭子别无二致。
苏子易,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如果这七日来,我能将这些说与你听,现在的我们,会不会有可能不一样……
慕容汐再次微微地发起抖来,埋藏了太久的感情终于难以自抑,亘古洪荒中女子单薄身影颤抖的如同狂风中的一片纸叶。
周围的一切逐一崩坏、消失、灰飞烟灭。哪料到今日便是生离死别……
可她突然间就想要活下去。她还有想要活着见到的人。
还想问一段过往,要一场以后。
还想亲口要他的答案。
还想知道,那双似海双眸,可愿为她而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