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凝一把搂住了陌上尘,泪水排山倒海地倾泻而下。自三年前无夜坠崖,她几乎哭尽了所有的泪水,此后便没再流过一滴泪。此时应是极度伤心,她却仍旧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缩在陌上尘的怀里,遮住脸发出低低的呜咽,蜷缩的模样像是一头受伤的幼崽。
姬无夜站在陌上尘的面前,很想用同样的方式去安抚触摸她,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够伸出手来,只是笨拙地站在那里,目光里是万分的懊恼和忏悔。
原来这般伤害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这种滋味亦如万蚁噬心般不好受。
他只求她原谅他。
可是原谅又谈何容易。
他轻易地燃起她的希望,让她以为他们相爱还有可能,却又如此轻易地伤害她,将她置于万丈深渊。
慕容凝的情况很不容乐观。虽然陌上尘已经封住了她的穴道,可是她之前流血太多,加上又怒又急,气血攻心,此刻哭了一场,真气散尽,便已气如游丝,面无人色。
慕容凝缓缓地睁开了疲惫红肿的双眼,强撑着用几近耳语的声音交代陌上尘:“若旁人问起……就说……就说我是……遇了刺客……”
见慕容凝伤重成这样,还处处为姬无夜着想,陌上尘的眉头微微一蹙,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顺从地点点头。
慕容凝又吃力地抬起头来,不太能对焦的目光似乎一直在搜寻着什么。众人皆不明就里,直到她的目光艰难地停留在了姬无夜和白月衣之间。
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虚弱的话音里是无尽的释然:“我……成全……你们……”
语毕,歪斜在陌上尘的怀里,人事不省。
连白月衣都吃了一惊,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宽容是何用意。这句话听在姬无夜耳里,本该是他想要的结果,却不知为何有着说不上来的难受滋味。
陌上尘将她打横抱起,起身欲走,却被姬无夜伸手拦住。
“站住!你要把她带去哪儿?”姬无夜紧张地盯着陌上尘,他明明比陌上尘高出半寸,此刻却气势全无,只余慌张。
“我认为这好像不需要向你汇报。”陌上尘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漠然,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温和。
姬无夜也顾不得陌上尘的排斥,只急切切地想将她留下来:“她是季夫人,理应留在季府休养!”
此话一出,惹得陌上尘一声冷笑。
“季夫人?”他细长的银眸里闪烁着并不友善的讥诮寒芒,依旧冷冷答道:“没想到季将军竟还记得,阿凝是你的夫人。我在人世活了这些年,倒是没见过哪个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发妻重伤至此。”
姬无夜蓦然愣住,表情有些讪讪然。
“季将军要是再不让开的话,阿凝的性命可就要保不住了。”见姬无夜仍旧寸步不让,陌上尘出声提醒,宛如寒冰:“当然,也许是遂了你的愿。”
“我……”陌上尘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了姬无夜的心里,他却没有办法开口反驳。
他沉默着侧身让开,陌上尘抱着慕容凝从他身旁毫不停留地走过。那一抹裙角留恋地擦着他的指尖划过,像是无声的告别。
那一刻,他觉得似乎有很重要的什么,与他擦肩而过,不复再回。
他们的背影已在竹林间消失了许久,姬无夜却仍旧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很落寞,很落寞。
【第三节】
天命十一年,多事之秋。慕容凝终日沉睡,不能理事。慕容汐失踪数月,不知所踪。慕容烟远赴中州,尺素难书。
三日后,未央宫。
这是姬无夜第一次主动踏上未央宫的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原来,这一路,这样长,长的像是没有尽头。
可是再长的路,还是会有走到最后的那一刻。
不知是谁的授意,一路上没有人拦住他,也没有人上前接引他,似是他是透明的一般,又或许,只是当他不存在。
一路上,他的耳边都飘荡着金殿之上,容和帝对他的称赞。
“爱卿远赴北荒,捉拿世子,身负重伤,奇功建伟。却不料招贼人记恨,叨扰府上。幸得夜月为爱卿挡下这致命一击。汝二人生死与共,鹣鲽情深,令朕也备受感动。朕这里还有夜月修书一封……”
生死与共,鹣鲽情深……
真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