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各怀心事,久久地沉默着。
姬无夜的心里翻滚搅动着的全是白月衣的容颜与哭泣。她曾那样苦苦地哀求他不要爱上慕容凝,他也曾信誓旦旦地发过誓保证着。他曾自信地以为,自己重情重诺,绝无可能背信弃义,也绝对不会被慕容凝的美色所迷惑。
可刚刚发生的事,他不能仅仅用一个意外来解释,也无法对自己动摇的内心无动于衷。
他为这样朝秦暮楚的自己而气恼不已,自责愧疚,却偏偏,偏偏下不定决心去挣脱开慕容凝的怀抱。
温香软玉萦满怀,他舍不得,也放不下。舍不得让她伤心,放不下她的满腔爱意。
他只是无法面对。
慕容凝却像是感受不到怀中人儿的挣扎与苦恼似的,只是将他搂的更紧,一双细腻白净的手涂着殷红的豆蔻,在他紧实而富有弹性的腰腹上摸索着,一点一点地瓦解着姬无夜最后的理智。
她缓缓游走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微微的凸起,她微微地愣神,继而温柔地勾勒着那处疤痕的形状,新月形,已经变得极浅,想必色泽也与周围的肌肤无甚差异。
时光,真的是有着治愈一切的力量啊……她这样想着,思绪便飘回了那些夜晚——
——
那日,慕容凝精疲力竭将昏迷的姬无夜抬回至姬府门口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女孩儿汗流浃背,面色紧张,与姬府出门迎接的老爷和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漠不关心,一个饱含嫌弃。
知道姬无夜的处境,也明白昨夜没有开门的冷漠,慕容凝没有多说一个字,径直将姬无夜安置在了他自己的房间。堂堂姬将军府的大公子的住处,竟然在偌大而堂皇的将军府的最角落,同下人的房间没什么两样,甚至连一个贴身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慕容凝环顾他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再简单不过的方桌,桌上随意地摆放着一些习武的刀剑、弓箭、枪戟,床头有一盏已经被熏黄的煤油灯,枕边摆放着一本被翻的起了卷儿的书,正是她叮咛他要好好读的那本《谏卫公疏》。
她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锐利无比。
姬无夜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虚弱地看向她。似是追逐着她的目光,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少年的面色有些被戳穿了的难堪:“我……不怎么待家里,是简陋了些……”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慕容凝盯着他,眸中痛惜与气愤的光芒一同闪过。
似是被她的目光刺伤,姬无夜低下了头,喃喃道:“其实,我不怪大娘,毕竟无玥才是她的孩子,人都是偏心的。”
慕容凝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回答,一愣之后,不甘心地问道:“那你的父亲呢?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姬无夜的头低的更低了。父亲两个字,对他而言,是极度陌生的。印象中,父亲从不曾多看他一眼,也从不主动与他说话,仿佛恨不得他不存在一般。
小小的姬无夜也曾不无羡慕地羡慕过弟弟能那样肆无忌惮地冲着父亲撒娇,可他不敢,一步也不敢走到父亲的身边。
甚至,不敢抬起头看父亲的眼睛,他怕在他唯一一个至亲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嫌恶。
“其实……我已经很好了……还有自己的房间,还有院子可以练武……还能去书院读书,还遇见了你……”姬无夜突然开口,低低地似有笑意,“我已经很知足了……”
慕容凝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倒是看得开,显得是她小气似的。她鼓起了腮帮子,显然是有些不开心。
“阿凝,你不知道,我之前也不知道。后来,我在永安的各个大街小巷混迹,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小孩,早就要替家里做事了,不管是打铁,还是磨豆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有些家里穷的,就被送去各个官老爷或者是富贵人家当小厮,那些管事的可凶,常常把他们打的嗷嗷叫,比我在书院挨的打重多了……还有的瘦弱或者笨手笨脚的,连给人差使都没人瞅的上,便只能在街边乞讨为生,常常饥一餐饱一顿,还会被巡逻的士兵们拳打脚踢地撵走……”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话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慕容凝也仿佛能感受到那样不幸的人生。
“所以,阿凝,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少年仰起头来,定定地将面前虽然狼狈却依旧难掩贵气的女孩子瞧着,像是要把她看到心里去,他声音嘶哑地开口,饱含无奈与沧桑,竟不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发出的感叹:“就像你,将来会是高高在上的未央宫主;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