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甜得发腻,一听就不是正经道歉。
他无可抑制地想起被自己供奉起来的女神许琛暮,愈发觉得自己现如今被包养这是什么日子——可是没有办法,他就是要让母亲可以在医院呆得更久,这是一个孝子的职责啊……他没有能力去一下子挣那么多钱,就只好采取这令人不齿的龌龊手段,这世界都是笑贫不笑娼的,他无力着。
“你可记着不许去看你那个小记者了啊,女人就是要嫁对男人咯,工作受累什么的,你怎么会喜欢那种不听话的女人,看看她遭报应了是不是?”
……
“你说是不是?”女人追问着,似乎他不去指着许琛暮的鼻子狠狠骂一顿他就一定会对许琛暮旧情复燃似的,于是他艰难地昧着良心又说了许琛暮的坏话,像是许琛暮笑话他的诗歌那样:“是咯,她那样子满世界野,不会有男人要她的。”
“嗯,乖。”女人终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挂断之后的短促忙音让他觉得分外痛苦。
他的诗歌和爱呢?他无法和这世界和解了,无法和自己和解,他叹息着将手机塞裤兜,转出男厕所要提起水壶来,陡然间愣了愣,他从镜子里看见了许琛暮的脸。
她垂着头但确实是她,袖口高高挽起来,洗了洗手,关掉水,抬起眼,看见了他,一时间蹙起眉头有些困惑,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用那样悲切的眼光看着自己,一下子认为这是个变态——
凭借外貌和第一印象给人贴标签是不对的。她心里默念了几句,平等待人,客观待事,箴言重复几遍,转过脸来和和气气地问:“你有事吗?”
宋新山惊愕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像极了每一次的久别重逢,眼泪倒灌成河可无人怜恤,只能压下所有的情绪波动和委屈悲哀,有些难为情地拿起了热水壶,看见许琛暮把袖口放下,眼神充满疑惑。
“你还是没有记起来啊……陆琼带你来的吗?怎么会来医院?她生病了?”
支吾了半晌,在厕所里亲切问候许琛暮,蓦地觉得有些怪异,可这时候诗兴突然涌流起来,他想在这昏黄的灯里,揣摩女神的心意,他要在这世间极乱的风景里,寻到她的过往,她是太阳上的百合花——
“我好像认识你,可是我不记得了,你是谁啊?”许琛暮笑笑,打断了他对诗歌的酝酿,理着衣服的下摆,抬眼掠过这个男人,西装笔挺,发型整理得很有精神,文雅和俊秀的有旧文人的风度,但是眼神是很疲惫的,胡子也没刮,这张脸好像出现过,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冒出一朵百合花来,还有红彤彤的太阳,这联想颇有些怪异,于是她心底轻叹着否决了自己所有试图论断什么的想法。
“我叫宋新山,是你的——朋友。普通朋友。”宋新山走过去洗手,他没上厕所,可表示礼貌还是洗了洗,热水壶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呆着,从镜子里打量她,“陆琼没事吧?”
“她没事,是我撞到头,就过来了。”许琛暮对陆琼还是充满怨怼的,提起来的语气有些酸涩,可是宋新山没听出来,讪笑着:“那你有没有事啊?”
“当然没有——说起来你到这边是……”
“我妈——”宋新山噎了几秒,整理整理思路,拿起了热水壶,“你方便的话我们出去说吧,在这儿不合适是不是?你也不喜欢这地方的吧!”
“我以前经常在医院的厕所听见有人发脾气,有人哭,有人死命地抽烟,有人在厕所待很久不肯出来,这世界上的厕所很多都其实很有意思,百态人生么,不过我应该没什么事——”许琛暮想起陆琼说她去买饭回来让自己等着,心底有一点小小的任性,就不肯顺从陆琼,“走吧。”
对陆琼自己又为什么生气呢,她把这些概括为模糊的记忆使然,她把最想表达的东西吐出来了,不吐不快,犹如解脱,她记得陆琼极其依赖唐益,唐益就像个阴影,阴影是一个怪兽的形状,永远蛰伏在陆琼身后伺机而动,而这个阴影同样笼罩在自己和陆琼身后,她想自己愤怒这件事以外,还在愤怒着什么,就像是自己所说,她总是信任唐益超过自己——
算作是吃醋。但是比吃醋更加严重一点。
一路默然听着宋新山的叙述,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们在一间病房里停下,里面只有一个老人躺在那里神态平和,呼吸机的管子通上去维持呼吸,除此之外毫无生命特征。这是宋新山的母亲,得了重病,到头来只能用这个机器维持“活着”的状态,不能说话不能吃饭,睁开眼都不能,也没有任何感觉,和死无异。
“我来看看她,就是,好歹算是本分,这病熬了这么多年,该伤心都伤心过了,我挺大逆不道的,看她现在这样又难受,可谁敢把这管子拔了?拔了我就是谋杀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