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工夫后,萧靖将绢帛举过了头顶。他的神色如常,口中道:“微臣万分惶恐……请恕臣难以从命。”
“好你个萧靖啊,你想抗旨吗?”
满面怒容的宋迁走上前来,呵斥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你身为臣子居然推三阻四,你心里可还有圣上?可还有朝廷?”
萧靖面不改色,对着陈伯锐所在的方向坦然道:“陛下,微臣虽出身贫寒,却数次为大瑞出生入死,这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今日微臣实在不能接旨,还请陛下恕罪。”
宋迁冷笑道:“咱家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连抗旨都能抗得这么理直气壮……陛下,萧靖实在大胆,请陛下治罪!”
另一边,榻上的陈伯锐稍稍坐直了身子。他尖利的目光正在不停地打量萧靖,似是想看看对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诚。
“你平日的作为朕都看在了眼里。”因为气息不足,陈伯锐说话的声音很低:“你抗旨不遵的事朕可以不追究,但你要说清楚,你因何缘由不能接旨?”
虽然他的生命将在不久之后走到尽头,虽然他虚弱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但萧靖在气势上反而受到了比上次见面时更大的威压。
若不是他经历过尸山血海,此时的陈伯锐那肃杀的气场就能让他双股战战。
帝王即将离世的时候都要处理好身后事。就算陈伯锐当了一辈子的“仁君”,照常理来说此时也应该是他做事最不择手段、最不计后果的时候!
虽然萧靖不认为自己有性命之忧,但应对不当一定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回陛下,微臣的缘由其实很容易说清楚。”萧靖面露忧色,恳切地道:“岳丈大人经常教导微臣:自家要做好自家的事,不要轻易插手别人的家事。陛下的旨意微臣自当奉行,莫说一个小小的镜报了,便是要臣将陛下的意思发文传遍宇内,微臣也一定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只是,如果您要刊载的是家事……那么请恕微臣直言,报纸并不是一个适合做这些事情的地方。陛下大可以邸报传示天下,镜报不过是一家小小的报社,实在担不起这万钧重担,还请陛下明察。”
“哦?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陈伯锐深沉的脸上稍稍有了些笑意,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一些。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的确如此。”萧靖有些惭愧地道:“微臣有这一官半职,还是托了岳丈的福……若非如此,臣这种闲散惯了的人宁愿一辈子白身、靠写字卖报为生,也不会踏入朝堂半步。”
“又在胡言乱语了。”宋迁沉声道:“官职是朝廷的恩典,既然被授了官就要想着报答皇恩、报效朝廷,哪有在面君之时还说自己宁愿白身的?这大瑞的官袍还配不上你不成?”
“好了。”靠卧着的陈伯锐轻咳一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此朕就不为难你了。且下去吧。”
萧靖行了礼后缓步后退,到了门前刚转身要离开,陈伯锐勉强提高的声音忽然又从他的身后飘了过来:
“朕记住了你今日的话。”那声音听着有些难以支撑,但他还是努力着继续发出声音:“你自己也要记得才好。“
萧靖回身再次行礼,郑重其事地应了。
走出偏殿时恰好吹来了一阵冷风,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襟已被汗水浸湿了。
这番看似风平浪静的试探,实则险之又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