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客气了。”她看着李嬷嬷,目光是真诚坦然的。李嬷嬷已经讲话说到这份上,她要是在虚与委蛇就显得太假,便直接开门见山,“嬷嬷该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有劳嬷嬷为我通禀一声,甄榛不胜感激。”
说着想给李嬷嬷施一个礼,却被李嬷嬷及时拉住,她叹了口气,道:“二小姐折煞老奴了,当年看着二小姐远走南方,实在有负韩夫人所托,而今二小姐回来了,便不必说那见外的话。”她看了一眼甄榛怀里的东西,让她先坐下来,“只怕二小姐需等上一等。”
甄榛会意的将怀里的东西递过去,乖巧的点头道:“多谢嬷嬷。”
李嬷嬷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等,便带着她的东西,快步关门离去。
留下甄榛一个人在屋子里,她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任意走动,只是安静的坐在墙角里,怔怔出神,秀丽的侧脸陷在光影里,柔和而孤寂。
李嬷嬷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当即心头又多了一份疼惜。
听到脚步声,甄榛抬起头,见李嬷嬷这么快就回来,有些意外,“嬷嬷……”
李嬷嬷走过来,笑盈盈道:“快去吧,正在里面等着你。”
甄榛喜出望外的站起来,不顾李嬷嬷的劝阻也要向她施一个礼,“多谢嬷嬷。”她知道这定然是李嬷嬷下了心思帮她,不然里面的人不会这么快就知道她在这里,更不会这么快就见她。
是个知礼厚道的人儿。李嬷嬷如是想。
她跟着李嬷嬷,来到了正屋。
屋子里燃着袅袅檀香,清浅浮动,里面的布置极为简单,走进去只见一道竹雕的插屏,窗柩全部敞开,柔和的暖阳透过浅灰的帘子,一亮一暗的洒落在地上,安静中显出几分冷清,却叫人不自主的心声肃穆,连呼吸也变得小心起来。
李嬷嬷在外间站定,甄榛也随之停下来,而后见李嬷嬷施礼恭敬道:“皇后娘娘,甄二小姐来了。”
话音落下片刻后,才听一个威严而略显疲惫的女子声音淡淡传来:“进来吧。”
李嬷嬷看了甄榛一眼,示意她进去。
甄榛会意的点点头,暗吸了一口气,将脚步放得更轻,缓步走向里间。
一个身着素色锦衣的妇人跪坐在蒲团上,三十多岁的模样,生得清丽端庄,眉眼柔和安详,却又于无形中带着一种天成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大齐当今的正宫皇后。
甄榛进去的时候,皇后正面向桌案,轻轻地翻着一本佛经,半垂着脸孔,平静的看不出喜恶,但她的动作十分小心,又有点迫不及待,看得出她十分喜欢这份礼物。
那佛经,正是方才甄榛交给李嬷嬷的。
“甄榛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甄榛轻步走过去,在一丈开外跪下来。
皇后抬起头来,望着伏在地上的甄榛,眉目清浅,“方才李嬷嬷进来鬼鬼祟祟的,就知她定然又揽下了什么事,我就说,”皇后嘴角含着笑,“原来是你,小榛儿。”
李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大起大落见得多了,倘若真不想露出什么端倪,那是绝对没问题的,可她却让皇后一眼就瞧出了异常,进而将甄榛的事禀告,不可谓不花了一番功夫。
甄榛伏着身子,正想说什么,又听皇后温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
“是。”甄榛缓缓的抬起头,而后才小心的抬起目光,对上皇后的凝视。
看她出落得明眸善睐的模样,皇后有些动容,她站起身,快步向甄榛走来,“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叹息般的言语里有着说不出的慰足与安心,仿佛长辈爱护的叮咛。
“皇后娘娘……”甄榛哽咽着声音,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眼里已是一片朦胧。
皇后叹了口气,虚手扶起甄榛,拉着她到桌案前坐下,又细细的打量她的眉眼。“当年你母亲托付我照顾你……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语气中有些惭愧。
甄榛的母亲韩氏,在皇后未进宫之前,与皇后是手帕交,两人交情极好,以至于在皇后进宫之后,两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礼佛。韩氏在病重的时候曾经求过皇后,望皇后能看在以往的情谊上,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保甄榛一命。
皇后自己在宫中身不由己,让皇后照顾,甄榛是从来不敢奢望的,何况生活在宫里的人总比常人多一份警惕与怀疑,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提放着一分,皇后对她的母亲宽厚,却不一定会对她宽厚,而今又过了这么多年,皇后能给她五分信任而没有半分恶意,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方才一番亲近,确实有真心,却也有三分做戏——
李嬷嬷对她是如此,皇后对她,也是如此。
太多的东西她并不敢奢望,也没有期望,因为得到多少,势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不需要皇后全心信赖她,宫中关系错综复杂,成为皇后的心腹不一定是件好事,只要皇后能念着往昔的交情,在关键时刻帮一帮她,那已经是万幸之极。
而这也是她今日到这里来的目的之一。
“皇后娘娘言重了,榛儿这些年在外面虽然是一个人,但也十分的快活自在,如果可以,榛儿倒愿意一辈子留在南方……”甄榛笑了笑,山眉水目间弥漫开一抹忧伤,倔强而柔韧的神情,更让人生出三分疼惜。
皇后的脸色沉下来,“而今你已长大成人,难道相府,你父亲对你还不曾改变?”
甄榛垂下头,语声淡淡的,将回府之后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皇后听完,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甄榛再度跪拜在地上,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请求:“皇后娘娘,榛儿在家中孤立无援,举步艰难,今日只是欺侮我也罢,可榛儿不想日日如履薄冰,让不轨之人操控命运,求皇后娘娘帮一帮榛儿。”
“你要本宫如何帮你?”
甄榛咬了咬唇,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榛儿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人手中,本应该无所畏惧,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榛儿再强悍,却敌不过这人伦常理,要解除这个威胁,唯有皇上与皇后娘娘可以做到。”
皇后听明白她的意思,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那也等于断绝了后路,还是忍不住再问她一次:“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也许会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