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雌雄莫辨的绝色容颜,肤若凝脂、唇若涂朱,发若乌檀,睫似鸦羽,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一双顾盼流波的含情双眸,仿佛被他轻轻一睇,就色授魂与,心醉神酥。
江苒受到的惊吓却更大了,瞪着水润明眸,见鬼般地苍白了脸,喃喃道:“摄……摄……”总算及时反应过来,管住了自己的舌头。
未来的摄政王卫襄,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这样一副见鬼的打扮!
他应该是已经准备安寝了,乌檀般的长发散开,披散在肩头,穿一件半新不旧的浅碧色挑线裙子,白银条纱衫,愈衬得一张脸儿粉白如玉,动人心魄。
“摄什么?”卫襄皱眉,一张嘴,就把容貌带来的美感破坏得一丝不剩。
“摄……色不醉人……人自醉。”江苒好不容易结结巴巴地圆了过来,差点没哭,“姑娘真是天姿国色,风华绝代。”
这可是未来的摄政王啊!宣和帝最宠爱的幼子,明德帝的同胞兄弟。在明德帝驾崩那一年腥风血雨的争斗中,踩着无数鲜血与尸体,仅十九岁的他带兵入宫,一手扶持年仅三岁的仁熙帝登基,从此大权在握,以铁血和手段酷烈闻名的摄政王卫襄。
前世,江苒曾经在京城无意中碰到过他一回,正好看到他将一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官员当街斩杀,血溅五步。行事之狠辣无忌令人侧目。
算起来,摄政王与她同龄,现在应该也只有十四岁,还未封王,难怪个子只和她差不多高,扮起姑娘家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虚伪。”未来的摄政王,现在的公鸭嗓少年卫襄不屑地评论道,“你刚刚明明什么都看到了,不然为什么要捂眼睛?”说到这里,少年白皙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故意用淡淡的语气道,“不过也算公平,你看到不该看的,我也看到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啥?江苒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迷糊。
卫襄清咳一声,红着脸道:“粉色的肚兜还是挺好看的。”
啥?一瞬间,所有的热血都涌上脸颊,江苒“啊”的一声惊叫,手忙脚乱地掩上衣襟。可惜衣服破得实在太厉害,挡得了这边就漏了那边。
该死!转过屏风后,她先是见到会长针眼的某物,再看到未来的摄政王,实在太过惊恐震惊,竟然忘了自己还是衣衫不整。
她明明是来找女眷寻求庇护的,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更可恨的是卫襄这厮,作为君子,看到这样的情形,岂不是应该立刻避开眼去,哪有这样大剌剌地看了还要品评两句?
见她慌张得厉害,卫襄又是清咳一声:“你慌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得差不多了,你现在再挡有什么用?”
就算这样,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吧。江苒悲愤之下居然忘了害怕,忍不住狠狠瞪了卫襄一眼,气道:“你还看!”
见她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身子气得直发抖,卫襄这才颇为遗憾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绕过屏风道:“我有几件衣服你应该能穿,我叫鸣叶进来帮你换。”
“不行!”江苒脱口而出。
卫襄大奇:“你不愿意换衣服?难道你觉得穿这破衣服很好?”
有这样曲解别人意思的吗?江苒差点没吐血,切齿道:“我这个样子,如果被别人看到,还是和你同处一室……”
卫襄明白了她的意思,无所谓地道:“那有什么要紧的,我自会对你负责。”
江苒脸色顿时煞白,冷冷的,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为妾。”
被人看到衣衫不整与男子在一起,就算他愿意负责,她又能落着什么好?名节尽毁,他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能做妾已是抬举她了。
可她根本不稀罕这样的抬举。
身败名裂,从云端跌落的苦楚她前世已经尝够,今世她宁愿青灯古佛,孤苦一生,也不愿自己再落入那样的境地。
屏风那侧,却传来少年轻蔑的嗤笑:“你以为,由得你吗?”
江苒的心一点点沉到谷底,全身仿佛被冰水浸泡,寒冷彻骨。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她窥到他的秘密,他绝不可能放她离开,不管是为奴为妾,她在踏入屏风后的一瞬间,已失去了选择资格。
明德帝虽有贤德之名,却行事多疑,手段之狠辣丝毫不逊于五年后的卫襄。不然也不会一手创建出后来令人闻风丧胆的密探组织龙骧卫。
许久,江苒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道:“谢谢。”不管过程有多难堪,卫襄终究是一番好意,她不能不识好歹。
“不必,”卫襄却不领情,冷冷道,“刚刚有一瞬间,我真的很后悔答应放你走。”
他闭了闭眼,方才的旖旎情景宛在眼前:她在他身下,芳香柔软、甜美可人;手中的玉臂柔滑细腻;掌心的睫毛轻轻挠着他的手心,那酥/痒如虫蚁爬过,一直延伸到心底。
他差点忍不住。
可她苍白的脸色、颤抖的娇躯终究让他清醒过来。
那天她心如死灰般的绝望质问又在耳边响起。不知怎的,他就是笃定,他如果肆意对她,后果绝不是他想要的。
“你好自为之。”他冷着脸说了一句,拂袖而去。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射入花木扶疏的小院,院中两株秋海棠花开正好。
江苒心神不宁地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脑袋轻轻靠着粗粗的绳索,拒绝了鸣叶帮她推秋千。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
卫襄看她的眼神让她不安,那是她曾经熟悉并戒惧的掠夺眼神。前世,她曾在这种眼神下绝望挣扎,无处逃脱。
但刚刚,卫襄并没有对她做更过分的事。
只是,他为什么又要说后悔答应她放她走?如果他真的后悔了,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留在他身边做一个卑贱的侍妾,从此抹去身份,生死哀荣皆操于人手?
她怎能容许自己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
她的手伸入怀中,轻轻抚了抚那枚玉禁步。真到那地步,她活着也没意思,他欠她的承诺用来换取他对父亲的照拂,她也就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