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斐潜站在院中,仰着头,看着天空飞过的云雀,轻声喃喃的念叨了一句。
如果自己还是后世的小职员,恐怕在年终报告上面少不了这一句吧……
统治者和被统治者永远处于对立的两方,就像是水与火,不可调和。统治者希望永远处于上层,永远没有反抗,永远享受剥削而来的丰硕果实,就像是斐潜当下收取的秋赋一样。
难道斐潜收的田赋的行为就不是剥削?
呵呵。
只不过看看屁股坐在哪里罢了。
统治者永远都是坏人?
被统治者永远都是好人?
是非善恶,哪有那么简单就能够分得清楚的。压迫与反抗从来都是对立的,不过从整体来看,这两种行为其实只是一小部分人的事情。
绝大多数的人,依旧是浑浑噩噩,只看着眼前……
黄月英坐在斐潜身后,用一个细细的梳子,帮斐潜梳着头发,动作轻柔。牛角梳轻轻的触碰到头皮上,略有些痒,但是很舒服。
斐潜仰头望天,看着天上白云飘飘,而他的脑袋上,也垂下黑发飘飘……
要不是到了汉代,斐潜真想象不到自己长发的模样,脑海当中后世那个剪平头的印记也在逐渐的失去了颜色,渐渐的,悄悄的淡化湮灭了。
就在斐潜觉得自己有些无聊的时候,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院外停下,然后就是侍卫的禀报之声传来:
“报!左冯翊紧急军报!”
一名侍卫擎着一个竹筒,急奔而至。
斐潜验过火漆,然后破开取出巾帛,上下扫了几行之后,沉吟片刻就下令道:“传令!巳时三刻,于政厅议事!”
发根忽然被扯痛了一下……
黄月英加快了速度,三下两下梳好,盘了起来,取了木簪子簪好,然后默不作声的向捧着斐潜头冠的侍女招招手,取来了头冠替斐潜戴上。
斐潜反手握住了黄月英的手,默然无言。
良久之后,斐潜将黄月英的手稍微握紧了一下,然便松开了,站起身,往前厅走去。
这个世界上,如果真有天神的话,那么这些天神一定是以戏耍人类为最大的乐趣,但凡是人类想要的,便都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别扭着,绝对不会轻易的让人类获取,美名其曰:“天神的考验”。
事情永远都是来的突然且猛烈,并且都是在计划之外。
“咦?赵家子动兵了?!”
在长安的赵温,迟迟缓缓,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动静,却没想到在入冬之后,便悍然发动,领兵将种邵所在的陵邑团团围困,展开攻伐……
一时间政事堂内都安静了下来。
种邵和赵温迟早有一战,这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情,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关中虽然大,但是对于已经产生了深深间隙的种邵和赵温来说,却小的可怜。
“……赵氏恐怕是不得已而为之……”荀谌这一段时间东奔西走,也才刚刚回到平阳不久,明显有些消瘦,微微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关中种氏毕竟根植多年,赵氏虽领京兆尹,亦空乏其位,加之连连征战,长安仓禀已空!若不一举将种氏击败,震慑关中,赵氏这京兆尹,恐怕也是做到了尽头……”
“……平阳至雕阴,半数皆为山路,而雕阴至郑县,亦是半数山路……如今凌冽寒冬将至,加之前日一场冻雨,若是再加雨雪,如此一来……大军纵然开拨,这山路不免难行……”贾诩缓缓的说道,“赵氏惧吾等铁骑甚矣,故而此时急切攻伐之……”
枣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关中耕作多为毁坏……依某之见,赵氏若是不能在春耕之前平定长安内外,这来年秋获可能又是无望!冬日举兵,固然行险,亦有其理……”
斐潜一边听,一边点点头。
战争,历来就是这样,虽然有时候显得突如其来,但是实际上这个些根源,已经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是种下了。
赵温原本以为种邵必然是完蛋了,所以兴冲冲的接下了京兆尹的位置,但是很遗憾,种邵并没有死,而且借着斐潜的名头,竟然在关中相抗衡起来。
一方面为了稳住夏牟,赵温已经是消耗了大量的钱粮了,而现在如果说还不尽快将种邵这个事情做一个了解,那么局势持续下去,赵温一旦没有钱粮供应给夏牟,那么原有的天平必然就会发成倾斜,因此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趁着还能控制的时候,逼迫夏牟参与到进攻种邵的战斗当中来,自然就成为了赵温的最优选择。
至于夏牟……
这个时候夏牟怎么想的,已经几乎无人关心了。毕竟不管是从那一个方面来说,夏牟除了手中还有一些兵卒之外,似乎就找不出任何的长处了。之前是种邵的傀儡,现在是赵温的傀儡,对于一个心甘情愿只想着当傀儡的人,又有谁会去在意?
“……徐元直已领兵屯于栗邑……”斐潜缓缓的环视一周,说道,“……当下之局,应做何为?”
荀谌沉吟一会儿说道:“若依某之见,不若待种氏败落之后,便可奔袭长安,一举击溃杨氏,取定关中。若坐之不理,恐怕关中弘农接连一线,便难以良机矣……”
枣祗迟疑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虽说今年秋获尚佳,然存储毕竟不多……若是再举大军……这个兵粮……再加上若是攻伐关中,获其县城,这来年春耕,吾等又要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