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建弼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蜂拥而来的上万建奴骑兵,心里也清楚的很,凭借威远堡这样的城防,是万万守不住的。
实在是威远堡太小了,长宽不过三百步,刚好是一箭之地。城下的建奴用弓箭便能轻松覆盖全城,躲都没地方躲。今天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死节之日。
跑上城墙的士卒,根本不用人招呼,便各自找准自己的位置,哗啦啦在城墙边站成一排,纷纷弯弓搭箭,却不拉开。等着许建弼的命令。
就在眨眼之间,远处的建奴骑兵越来越近。许建弼弯弓搭箭,朝天空射出一箭。很快,羽箭钉在了离城墙三百步远的地上。熟悉军旅的人都知道,这是在标记距离。
等到建奴骑兵前锋越过了地上的羽箭,许建弼便大声喝道:“箭开三指,齐射!”
旁边带队的低级武官们大声重复着这个命令,城墙上的士卒们便斜举弓箭,纷纷拉弓射去,五百多支羽箭呼的一声全数飞了出去。射完之后,士卒们根本不去看战果,而是熟练的拉开另外一只羽箭,等着下一轮的命令。
飞出的羽箭斜四十五度向上,等到动能耗尽,由于箭头比箭尾重很多,便调转了九十度,箭头朝下,带着尖锐的啸声往下冲去。犹豫一场暴雨一般,打在了建奴骑兵群中。
许建弼偷眼望去,这一波羽箭却没有太大的效果。大部分羽箭都嵌在了建奴的盔甲上,只有零星的几十只射中了建奴骑兵的要害。建奴骑兵的滚滚洪流中稍微出现了几十个小漩涡,转眼之间又平息了下来,大队建奴继续朝城下涌来。
已经来不及多想,许建弼赶紧又喝道:“箭开二指,射!”“箭开一指,射!” 羽箭倾斜的角度一次比一次大,也意味着落点一次比一次近,原因是建奴离城墙一次比一次近。
三轮箭雨射完,却没给建奴造成太大的伤亡,最前头的建奴骑兵已经到了城下,许建弼便大声喝到:“弃弓,取刀!”
虽说骑兵攻城是浪费,不过也要看是什么城池。倘若是锦州、右屯那种高达数丈的城墙,用骑兵来攻自然是送死,得上步兵架云梯才行。
不过威远堡实在太小,城墙才一丈出头高。建奴依靠骑兵快速逼近之后,便可以用人梯爬上城墙。按照道理,此时弓箭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于是许建弼便吩咐士卒们弃弓取刀,准备肉搏一场。
没想到接下来的情景却让许建弼满头雾水。逼近了城池的建奴骑兵,既没有下马,也没有攻城的举动,而是直接绕城而过。
早在大明初年,广宁到锦州之间便已经修好了驿道,这威远堡便是依山建在驿道旁边。
站在城墙的许建弼眼见这建奴骑兵洪流绕过威远堡,沿着驿道快速往后推进。看着建奴前队远去的背影,许建弼心头一跳,猛然醒悟了过来,开口大喊:“烽火尽起,十万火急。”接着又朝士卒们喊道:“继续放箭。”
守着烽火堆的士卒赶紧把第四堆烽火点燃。城墙上的士卒们便又捡起了弓箭,各自瞄准建奴弯弓搭箭射了起来。建奴大队却根本不管不顾城墙上的弓箭,只是拼命的朝南边打马飞奔。
旁边的副千总也是满头雾水,疑惑的看向了许建弼。谎报军情这可是死罪,如今建奴人数没过一万,按规矩便只能点三堆烽火。倘若点了四堆,便是谎报军情,可以直接砍头的。
许建弼转向副千总,飞快的开口道:“建奴想要掐断烽火,必然是大军尽出了。你带二百人守城,我带其余人去冲阵,迟滞建奴大队。”
副千总也不是傻子,一听许建弼的话,便明白了过来。后面的镇远堡的哨位也距离威远堡最近也有五里地,而烧过火的人都知道,火势会有一个从小到大的过程,从见到威远堡的烽火到哨位自己发出烽火,怎么着也要半盏茶的时间。
如今建奴骑兵放过威远堡不打,拼着死伤也要急速冲过去,便是想利用这点时间差,在后面的哨位还没来得及点烽火之前,先把哨位给灭了。
只要一个哨位不能及时点燃烽火示警,后面的哨位便再也没有机会点燃烽火。如今这条线上,过了镇远堡之后,后面的哨位已经全数荒废,无法再用烽火来传递消息,只有派人骑马报信。建奴只要在镇远堡得到示警,派出人往后报信之前围了镇远堡,自此以后,后面的城池都没机会得到示警。
而将军放着好好的城池不守,宁愿出去野战,这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一点时间,让哨位能继续往后示警。
于是副千总一把拉住许建弼,开口道:“大人,你守城,我去!”
许建弼一把甩开副千总的手,回头招呼道:“甲字队,乙字队,丙字队随本官出击。其余人等守城。”
这方振武带出来的兵就是好,眼见着要下城去送死,却也没有一个人退缩。点到名字的人纷纷的把手头的弓箭一扔,抄起兵器便跟着许建弼下了城墙。许建弼回过头来,仔细的盯着每个人的脸看了一遍,仿佛要把每个人的样貌刻在自己的心里。片刻之后,许建弼大手一挥:“开城门!”
很快,威远堡旁边的驿道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块礁石,建奴骑兵的滚滚洪流猛然间被截断。
洪流自然不甘心受阻,掀起了一个浪头扑了过去。很快,浪潮退了回来,礁石还在,只是规模缩小了不少。
接下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浪潮一次比一次猛烈,礁石的规模也一次比一次缩小,却任然屹立在驿道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