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过后,四处皆静,浓浓的夜色里偶尔几声寒鸦叫响。
客栈里闻夫人又翻了个身,这也不知是第几次了,外间守夜的杨嬷嬷举着蜡烛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夫人,可是有哪里不适?”
闻夫人就着烛光看了眼身旁酣睡的儿子,给他掖了掖被角,自己则坐了起来,杨嬷嬷将烛台放到一旁,扶了扶闻夫人,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
闻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嬷嬷,我心里有些不踏实,隐约觉得他们对咱们的态度仿似有些不对……”
杨嬷嬷想了想道:“夫人是觉得哪里不对?”
“嬷嬷就在这床边儿坐下吧,只咱们两个就别见外了。”
“哎,婆子坐这。”杨嬷嬷没坐床上,拿了个小凳子坐了。
闻夫人道:“你看,咱们这才刚刚到了京里,原本我还想着,等过几日安顿下来了,再领着两个孩子去族长那里见见礼,说实话,我们这样的身份,便是上门去拜见都是不一定见得着族长或是夫人的……可是您看如今这情况,尚不等我们过去拜见,他们倒是主动派人过来了,还是今天就来了,我们可是昨晚刚到,这脚跟儿还没站稳呢!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又只是几个内卷而已,再者说在南边这么多年也实在是生疏的……我觉着,对咱们的关注仿似过了几分。”
杨嬷嬷想了想道:“夫人,虽说咱们门户不高,又离得远,这么多年内卷也不曾走动过,可咱们老爷是有走动的,该有的来往却不曾断过,不管怎么说都是本家,亲近几分也是正常。”
“亲近?”闻夫人淡淡的道,“嬷嬷是没见到今儿个族长夫人那张脸色,是正眼也没瞧我一眼,说好听的我是去请安的,说难听点就是去听训的,一词一句冰凉刺心……”
“夫人,您受委屈了。”杨嬷嬷心中酸涩,面色也难看了几分,闻夫人是她看着长大的,见她受委屈是十分的心疼。
闻夫人摇摇头:“嬷嬷,有件事情你还不知呢,那边的大老爷如今已升至尚书了。”
杨嬷嬷一惊:“升官了?这么大的事……”
“是啊,这么大的事,不说和咱们报个喜,我们上门了都没提一句,前些日子的事了,我还是今儿个下午在族长夫人那里听说的,还有那边长房添了个长孙,咱们也是上了门才知道的,你说,这能算亲近吗?”
杨嬷嬷道:“这么看来事情确实有些反常,细想想咱们一路过来几封信都是送到了侍郎府的,族长那里从未打扰过,如今他们却知道咱们来了,定然是从侍郎府那边知晓的。”
闻夫人道:“今天在尚书府,大夫人留了我两次,我没答应,结果回头族长那里就来人了。这么看来倒真像是他们找的族长那里一样。”
杨嬷嬷一时也想不明白:“现在看来惊动了族长那里,又软硬兼施的就是为了咱们住到他们府里去,可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不是缺银子花吧?”
“来之前,老爷已经交代过了,说是明面上走的礼除外,再备上二十万两银子,私底下交给那边儿的大老爷。若说为了银子,应是不至于如此。”
闻夫人说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这么捋了一捋,我倒是想明白了几分,许是,大老爷刚刚升官,在意名声,怕咱们这南边儿投奔过来的族人,大门前吃了闭门羹,转头去住了客栈的事,被有心人拿去说三道四吧!”
“这倒是说得通了,他们这些高门大户,最最在意的可就是名声了。”
闻夫人心里也松快了下来,叹道:“这般倒是无妨的。”
杨嬷嬷劝道:“夫人您放宽心思,虽说都是本家,可毕竟都多少代不在一起过日子了,说到底他们也是管不着我们的。如今是看着情面,咱们愿意敬着他们几分,可若哪天他们真的做了什么欺人太甚的事情出来,咱们也是有翻脸的底气的。夫人,虽说他们是官,咱们是商,咱们在京里也是生疏了些,可咱们家到底也是有根基的,若真有撕破脸的那一天,咱们也不怕他们的。”
闻夫人叹气:“还是不要有这一天的好。”
杨嬷嬷道:“时辰不早了,夫人又奔波了这些日子,早些休息吧,莫要思虑过重了……您再忍些日子,待咱们老爷来了,便都好了。”
闻夫人点点头,杨嬷嬷扶着她躺下,给她掖了掖被子,便端着蜡烛退了出去。
——
北方的冬天,干冷的空气十分的凛冽,特别是清晨,便是没有风屋外的空气都冷得呛鼻子,若是有寒风从脸上刮过,那更是生生地疼。
闻子君小跑着冲进了闻夫人的屋子,险些撞上正要出门的杨嬷嬷,杨嬷嬷扶了她一下,劝道:“小姐可慢着些,莫摔了。”
闻子君伸手在脸上蹭了蹭:“嬷嬷,今儿个这天冷得吓人啊!可比昨儿个冷多了。”
“可不是吗,这北方的冬天着实厉害,小姐可记着要多穿些。”杨嬷嬷说着转身去拿了个暖手炉过来塞到了闻子君手里,“刚换的暖手炉,婆子多准备了几个,小姐拿着暖暖。”
“谢谢嬷嬷。”闻子君将精巧的暖手炉在冻得红扑扑的脸上滚了滚,转头见杨嬷嬷往外走,“嬷嬷要出去?”
嬷嬷道:“去下面看看,这东西又得搬起来了,我去看看,规整规整。”
“外面可不得了。”闻子君将暖手炉塞到杨嬷嬷手里,又扯下自己的狐狸皮暖袖,“嬷嬷把这个带上。”
“使不得,”杨嬷嬷道,“这客栈不比家里,房间里也冷得很,小姐快带上。这东西夫人曾赏了婆子有些个呢,婆子回房去取。”
“嬷嬷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