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变脸后,她惊慌失措地向他人寻求帮助,可除了他,没有人相信她是周笙笙,他们连听都不仔细听她解释,就武断地认定这是不知哪来的精神病。
镇上的人报警要送她去精神病医院,然后她就跑了。
郑寻一直记得她离开小镇前,背着只破旧不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来敲他家的门:“我要走了,你跟我一起吗?”
他看着那张全然陌生的脸,耳边却是周笙笙的声音,顿了顿,问她:“你去哪?”
她耸耸肩:“浪迹天涯呗。”
“那么牛?”他哈哈大笑,毫不迟疑地说,“那你等等我,我收下东西,咱们一起走。”
他没问她为什么走,她也没问他为什么跟他走。
两个孤零零的人结伴同行,这不就跟好莱坞大片似的吗?
有那么几年时间,周笙笙成了叛逆的代言人,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抽烟喝酒打架。她偷过东西,进过派出所,反正没人理会她。她的父母在她小的时候离婚了,母亲改嫁去了别的地方,从此杳无音信,而父亲在她初一的时候心脏病突发去世。
她就是一棵孤零零的野草。
郑寻把锅里的猪肝拌饭全部倒进了盆子里,抱在怀里往沙发上一挤。
周笙笙的笔记本上多出了一道长长的墨渍,她扭头凶巴巴地吼了句:“搞毛线啊!”
郑寻咧着嘴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不留神,这个暴力女疯子就往他脑门上狠狠一抽,痛到他笑不出来了。
最后他一边缩在沙发角落上与罗密欧排排坐着,一边骂骂咧咧叨逼叨。可潜意识里,他其实是平和而欣慰的。
这样的周笙笙,好过当初那个叛逆到叫人心痛的少女千万倍。
颓废之后,她有了新生,她开始努力生活。
郑寻伸了伸懒腰,然后眼疾手快一把推开罗密欧的肥脸,赶在它舔上自己的饭盆前抢回了盆子:“这是我的!”
罗密欧幽怨地跳下沙发,扭着屁股走了。
*-*
中秋那天,周笙笙跟店长请了个假。
她甚至起了个大清早,破天荒拿出柜子里很久不用的化妆包,琢磨着里面的玩意儿过期了没,到底还能不能用。
这张脸看上去太年轻了,像个小姑娘。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决定好好打扮,以最佳面目成为陆医生的“交往对象”。
毕竟饭也吃了,电影也看了,帮忙也该尽心尽力。
对,她周笙笙就是这么有良心的社会主义好青年!
陆医生的短信在九点整如期而至:周笙笙,告诉我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以及你答应过我什么。
啧啧啧,大过节的,也不知道发短信该先问候对方。果然是陆医生的典型作风,没礼貌。
周笙笙很快回复:你先跟我讲一句中秋快乐,说不定我就记起来之前答应过你什么了。
五分钟后,陆医生再回:时间,地点,我来接你。
她被□□裸地无视了。
最后与陆医生约好十点钟的时候在昨晚道别的街口见面。
周笙笙穿上了最喜欢的大衣,踩上了很久不碰的小高跟,大衣是温柔的皮粉色,口红是淡淡的豆沙红。
她将马尾放下,松松散散披在肩后。
镜子里有个温柔好看的年轻女孩子,自己看着自己,没忍住弯起了嘴角。
将近十点,准备出发了。
周笙笙临走前与刚从卧室里出来的郑寻打了照面,郑寻还在抠眼屎的,冷不丁看见周笙笙盛装打扮出现在面前,手一抖,戳中了自己的眼珠子。
“卧槽,你打扮成这骚·浪·贱模样是要上哪儿去?”
周笙笙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她要的反应,心情没由来地一阵好。她哼着歌,顺手取下衣架上的灰色大衣,出门了。
女孩子谁不爱美?
她虽说时不时就感慨两句,这脸再好看也不是她的本来面目,可当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他人欣赏的目光时,总还是会沾沾自喜。
她步伐轻快地走在小巷子里,却渐渐察觉天色昏暗下来,早上十点不到,天光却朦胧晦暗,像是日落时分。
周笙笙的心提了起来。
步伐也轻快不起来了。
转出巷口,走了一小段路,街口已然近在眼前。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就在他们约定好的那个位置,哪怕没有看清车里的人,她也像是有预感,那个坏脾气的医生大概正不耐烦地坐在车里等待着。
轰隆一声,天边响雷乍起。
耳边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在抱怨:“又要下雨了!”
擦肩而过一位母亲,拉着五六岁的小男孩开始小跑:“快点快点,一会儿淋湿了会感冒。”
周笙笙硬生生停下了步子,视线却没有离开那辆黑色的轿车。
短短十来步而已。
去吧,你答应过他啊,盛装打扮只为帮他完成他母亲的心愿罢了,这就进去吧。
吧嗒。
一颗冷冰冰的雨珠打在额头上。她慢慢地抬头看天,乌云密布的苍穹已然开始释放隐忍好些时日的水意。
从头皮开始,一阵灼热滚烫的感觉渐渐袭来,像是有人当头浇下一盆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