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时候少年意气,只觉得自慧在闲扯淡,从来不曾想过,后来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会知道——什么叫做悔恨无地却又无能为力。
在云歇的想象中,江寻意一定是饥寒交迫,可怜巴巴地跪在祠堂里不知道多久了,却没想到推门一进去,发现这小子竟然倚在窗户边上,一边赏着八月十五的月亮,一边提着个酒壶仰头灌酒,看模样还挺惬意。
江寻意听到门响回过头来,发现竟然是云歇,愣了愣后也没有特别惊讶,反而笑笑道:“你来的不是时候,又赶上我倒霉。”
云歇道:“呸,你那窝囊样子我可看多了,丢人现眼也不是一回两回。只不过没想到你小子待遇不错,居然还有酒喝,早知道老子也就不着急忙慌地过来了。你这里的破风刮了我一身的土。”
江寻意笑道:“你以为谁还能给我送酒不成?这是供在灵前的竹叶青,正好我渴,反正祖宗们也喝不着,我就代劳了。”
云歇也忍不住一笑,走上前去,和江寻意站在一起。
刚才光线昏暗,江寻意又只侧过了半张脸,他也没看清楚,这个时候才发现对方半边白玉似的面颊上沾了一行血迹,连带着肩头也有斑斑点点的猩红,不由大惊失色,声音中立刻带了怒气:“怎么回事?自慧还敢动手打你?这死女人……快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江寻意失笑,推开他的手:“没什么大事,你不说我都忘了,就是个小口子,只不过流的血多了点,可能看着有些吓人……嘶。”
“忍着点。”云歇拿出块帕子,强行把江寻意拽过来,沾了点酒一点点给他把伤口弄干净,没好气地道:“自己的伤口都能忘了处理,你是傻子啊?”
他嘴上说话不好听,实际上手上的动作十分小心,仿佛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一般,随着干了的血迹慢慢被擦干净,云歇看见江寻意伤口处皮肉翻卷,周围淤青,在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更加惊心,显然是被什么钝器撞过来割破了。
手指捏着的下颏尖俏,云歇又想起今日明明是江寻意的生日,他小小年纪却要没吃没喝地在这里关着,心里面说不出来的难受。
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疼”,更是很少产生这样的情绪,只知道自己想让江寻意高高兴兴的——尽管对方看起来要比他不在乎这件事多了。
云歇处理完伤口随手把沾了血迹的帕子塞回怀里,晃了晃酒壶道:“你还没辟谷,空着肚子喝这么多的酒,胃里不难受吗?走罢,先跟我出去吃点东西。”
江寻意道:“也行。”
他当先出了祠堂,云歇反倒有些惊讶了,跟在后面笑道:“不怕自慧把你给打回来?”
江寻意道:“切,你既然进来了就说明搞的定她,有你在我怕什么。”
云歇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无端中听,上前搭住江寻意肩膀,笑道:“好兄弟。”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两人直接去了灵隐的后厨,只见剩下的饭菜倒还不少,只不过已经冷透了。
云歇打个响指,甩出一叠黄符分别贴在盛着菜的碗壁上:“三明提普,惠请火德星君降世!”
饭菜瞬间被加热,发出了香气。
江寻意对“云歇牌微波炉”的性能很满意,掀袍子坐在中间的一张小木桌旁边,大爷一样指使道:“你给我把碗都端过来。”
云歇:“……”
“嘿,老子真是欠了你的。”他点着江寻意,眉宇间俱是愉快的笑意:“看在今天是你生辰的份上,我惯着你这一回。”
他轻轻一挥手,那些碗筷杯盘全都稳稳当当飞了过来,落在桌面上,连一滴菜汤都没有洒,江寻意随手抄起筷子,开始吃饭。
云歇坐在他旁边,并不动手,托腮看着江寻意吃了一会,也拿起筷子来给他夹了些爱吃的放在碗里,眼神温柔而宠溺,心里面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看他这样,心里还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