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赖管他!他要是能听我的,能混到这种地步?死狗搓不上墙头去。咱以后离他一家子远点,老死不搭腔才好,省的他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咱家小孩影响不好。”
冯玉姜听钟继鹏骂他哥“死狗”,忍不住笑出来。原先钟继鹏就算不喜欢他哥,多少还是顾及的。看来这回钟母的事,是真叫钟继鹏恼得慌了。
冯玉姜乡下还有两亩地呢,照例是种了一亩花生一亩豆子,收花生的时候冯玉姜交代好饭店,回去了两天,把花生收一收。另外,她还想到一件事没办。
本来就一亩地,冯玉姜出钱找了个村民跟她搭把手,一天下来也就收完了。钟传军牵了钟老大家的驴车,帮着冯玉姜把花生拉回家。
钟传军赶着驴车,冯玉姜跟在后头,迎面碰上了钟老大两口子。钟老大家的看见冯玉姜,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
“城里人还知道来家啊?你看我这儿子,白养了,我忙死累死都不来跟我帮把手,倒是跑去旁人家溜沟子。”
“溜沟子”是当地土话,指的是溜须拍马,巴结有钱有势的人。
挖苦完了冯玉姜,又呲吧自己儿子:“我说你牵我的驴车干什么呢,牵着我的驴,干着旁人家的活,怎么没见你来跟我帮忙?没有良心渣子的。”
冯玉姜听了来气,娶个媳妇随婆婆,这钟老大家的越来越有几分像钟母了。钟老大家的这个态度,一方面是尖酸刻薄的红眼病本性,另一方面,冯玉姜寻思跟三壮有关。男的招赘,按农村风俗跟闺女出门子差不多,至近亲朋在他离家前来聚聚,也要给点礼钱之类的。三壮气死了他奶自己跑去招赘,钟继鹏没抓到他问罪就算了,就压根没理会这事。
搁在钟老大家的心里头就变味了,我儿子喜事,你没来,你该花钱你没花,这就是你对不住我。
“大嫂,真巧遇上你,我正好找你有事。”冯玉姜拦住钟老大家的。“我那四亩半地,原先给你种是为了养他奶的,现在他奶过世了,我那地你是不是该还给我了?正好你秋末头庄稼收完了,下茬你就别种了吧。”
钟老大家的这几年种着冯玉姜的地,早当作理所当然了,这下子冯玉姜提起这个茬,钟老大家的脸色就变了几变,刚才还在冷嘲热讽呢,硬生生挤出了一点难看的笑容。
“他婶子,你看你说的,你现在发财进了城,你忙你的,那点地我帮你种着,省的你挨累。”
“那也行,你按照原先抵的粮食给我。现在粮食产量高了,说起来你还得给我涨点儿。”
“咱两家谁跟谁呀,一母同胞亲兄弟,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人情!”
“我倒是想讲人情,传军牵个驴车给我使你还得呲吧他。”冯玉姜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要你的粮食,我那地,就不用你种了。”
“你反正没工夫种那老些地,你不给我种你给谁种?”
“那你就不用管了,我给谁种,谁还得知我点人情呢!”
“自己家人你不给种,你给二姓旁人种,你这不是绝情吗?”
“我绝情,我的地我自己还不当家了?我白给你种还落不着半个好,那就按旁人家买地种的规矩,一亩地你一年给我多少钱?少一分也不行。”
冯玉姜终究把那四亩半地要了回来,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并且她心里是有打算的,那地,她是想给传军种。传军媳妇搁饭店里头帮忙,还算勤快肯干,冯玉姜回去就把她叫来,跟她说那地给她种了。
“你婆婆要是问你,你就说我硬塞给你的。”
传军媳妇说:“我就说我要种的,她能怎么着我?四婶子处处照顾我们,倒是我婆婆她,整天没有好脸给我,嫌我只生了个小丫头子,看见我就白眼黑眼的。这阵子叨咕我赶紧生二胎,现在罚款那么多,我生得起吗?再说我怀二胎就一定能生个男孩?再是个丫头,她还不得天天来骂我!”
传军媳妇说着抹起了眼泪:“小丫头怎么啦?小丫头就不是人了?她也太过分了。”
冯玉姜安慰她说:“别理她,你就当没看见,这年头闺女比儿子有福气多了。只要你跟传军争气,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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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后,天越来越冷了。饭店打烊一般早不了,平时就在□□点钟,这天晚上一桌子年轻人喝酒闲聊,整整喝到了小半夜,饭店里也不好撵,好不容易那桌客人走了,已经十一点多钟了。
冯玉姜叫服务员们赶紧收拾了休息,自己动手关上饭店的大门。开饭店其实是很辛苦的,一大早就要赶去买菜,晚上的时间更是早晚不定。冯玉姜跟厨师小赵合力锁好门,心里庆幸钟继鹏现在每天回这边来,要不然家里两个孩子还真怕照顾不好。
就在这时,远处影影绰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朝这边跑过来,远远叫着:“等一等!等一下子!”
这老晚了,怎么还有人来?冯玉姜跟厨师小赵惊疑地对视一眼,多少有点打怵,这夜半三更的,四处不见人,谁知道会不会跑来个什么坏人?但想到饭店里好几个人,还是停住了关门的动作。小赵壮壮胆,喝问道:“谁?干什么的?”
来人小跑着走到近处,借着饭店门里的灯光隐约看得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中等身材,长相倒不差,身上只穿了一件毛线衣,瑟缩着身子,抱着胳膊直发抖。
来人一开口上下牙直打架,明显是冻坏了。
“我是外地来的,落了难,想到你家讨口热水喝行不?”
小赵犹豫地看看冯玉姜。冯玉姜见那人寒冬腊月的只穿着单薄的毛衣,看起来也不像坏人,便不由相信了他的话,招呼道:“你进来吧!小赵,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给他端碗热水,弄点吃的来。”
年轻男人远远看着灯亮过来的,那时候也没有霓虹灯广告牌啥的,进了门,才发现是个饭店,便站在那儿犹豫了,望着冯玉姜说:“大姐,你这是饭店?我没钱。”
“没钱也坐下喝碗热汤,谁还没个难处。”冯玉姜说着,自己转身去后头找了件厨子的黄大衣,递给那人,说:“先披上。”
小赵很快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丸子汤,这季节用的萝卜丸子,加上葱丝、芫荽,随便什么热汤一浇就行了,最省事。小赵胳膊底下夹着几张煎饼,顺手还端了小碗辣椒油来。冯玉姜伸手给他加了一勺辣椒油,说:
“店里打烊了,你先将就喝口汤暖和暖和吧,煎饼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