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姨娘梳着秀气的鬟髻,髻边只插了两朵素雅绢花,莹白素净的一张小脸,灯光下楚楚动人。她拎起长及脚踝的月白色莲绫披风,袅袅婷婷跨过门槛进来,先给姜采青福身见了礼,才恭谨地开口道:“奴婢见过青娘子,打扰娘子歇息了。”
“挨门住着,怎的还那么多礼。”姜采青微微一笑,指着面前凳子叫她坐,一边问道:“秋棠晚间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奴婢方才去见六爷了,回来路过,见青娘子房里还亮着灯,知道您还没睡,便进来找您说说话儿。奴婢听说六爷他们明日就打算走了,奴婢心中思念夫人,这阵子给夫人手抄了两本经书祈福,怕明早赶不上,一时情急,便擅自跑去求见六爷,请六爷将经书转交给夫人了。”
姜采青不禁瞥了一眼魏妈妈,看吧,人家这理由多充分,孝心多充足。那魏妈妈自从棠姨娘进来,便端正立在一旁,这会子眼观鼻鼻关心,也没给什么反应。
“奴婢一时心切,行动自专,还请青娘子勿怪。”
棠姨娘和菊姨娘是那种典型的“大家奴”,会说话,礼数多,姜采青便道:“有你对夫人这份心,难得的。”
棠姨娘略坐了坐,便说不耽误姜采青歇息,起身后退两步出去了。她一走,魏妈妈就不悦地说道:“这秋棠定然有什么幺蛾子。她原先在裴家,只是府里的二等丫鬟,根本没近身伺候过夫人的,如今却把思念夫人挂在嘴上,做这样子给谁看?这贱婢横竖是不安分,娘子需得防着些。”
要说魏妈妈和棠姨娘毕竟旧相识,偏偏这魏妈妈总是不喜欢棠姨娘。姜采青琢磨着,除了厌恶秋棠不安分,两人原先在裴家只怕没什么好交情。
“这事情……魏妈妈可好去探探六爷的口风?”
“这——”魏妈妈面有难色,“六爷必定不会做那样苟且之事,再说六爷性情大气豪爽,从来不喜欢那些隐晦的心眼子,老奴一个下人,怎好去问他?”
不安分……姜采青心里琢磨着这三个字,年轻貌美的小寡妇,不安分似乎才是合乎常理,只是这棠姨娘的行事格外叫人不放心,闹出事总归不好。她这样的一个美人儿,真不该关在这后院守寡了。
“哎,今晚实在吃太多了。”听腻了秋棠的事情,姜采青转移话题,心下却暗暗决定,对这位棠姨娘,必得尽快想个稳妥的法子解决了。
坐的久了,摸摸肚子,怎觉得好像更撑了呢!中午就没少吃,真心后悔晚上吃太多了,还都是难消化的肉食。以前在现代,她也是个口号减肥族,说不上胖,却也不算瘦,大约就是经常喊着“明天晚上不吃饭减肥”的那种。她起身在屋里走动一圈,又开始默默发誓明天晚上一定管住嘴,再不敢多吃了。
她这样子,简直叫魏妈妈无语了,魏妈妈这个年纪,跟在张氏夫人身边久了,便信奉吃饭只吃七分饱,眼前看她这番作为,真有些鄙夷又好笑,见姜采青揉着肚子不舒坦的样子,魏妈妈便转身出去,没多会功夫端着个细磁白碗回来。
“老奴给娘子煮了汤,喝了行气消滞,您不妨试试。”
“什么汤?”姜采青接过来,立刻就闻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萝卜。她看着碗里的白水,轻轻啜了一小口,果然是没油没盐的萝卜水,不由说道:“周姨娘不是说人参畏莱菔吗?我晚间还喝了参汤的。”
“娘子信你的银瓶姐姐,那就别喝。”魏妈妈没好气地说,她瞟了花罗一眼,忽然问道:“花罗,你信不信我会害你家娘子?”
花罗刚倒了热水给姜采青泡脚,闻言抬头看看魏妈妈,再看一眼姜采青要笑不笑的表情,很老实地摇了摇头。魏妈妈便又追问道:“那你信我还是信你家周姨娘?”
花罗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看魏妈妈,摇摇头说:“我信我家青娘子。”
“噗——”姜采青嘴里喝着汤呢,忍不住扑哧一笑,魏妈妈不禁也失笑,对姜采青说道:“这丫头,果然叫你养熟了。”
人参畏莱菔,只说萝卜会解了人参的药性,两样同吃却也害不了人,姜采青喝着那萝卜水,觉着还挺滋润,便索性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也没先去问魏妈妈,魏妈妈今晚有话,不问她也会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