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年,八月二十九,午时。
昨夜降下了第一场雪,朔方城的初雪不大,薄薄地覆盖了一层。城外的白茫茫一片中,还能看到枯萎的蒿草在雪中不甘心地挣扎着,不肯倒下。原来的黄土路顺着马儿的蹄印,还能找到踪迹。
雪还在下,雾蒙蒙的雪粉在风中盘旋飘舞,努力要把天地间一切都覆盖住,给他们披上雪白的外衣,让他们好好沉睡吧,在睡梦里恢复创伤,等待春天的消息。
是啊,万物轮回,一年一度休养生息。
彤云密布,天似乎低了三尺。
朔方城的街道很少见到行人,一个个躲在家里,有条件的烧着火盆,弄一点小菜,烫一壶烧酒,一边呷上一口,一边慢慢回忆。
没条件的干脆不起来了,躺床上,多睡觉少活动,晕晕乎乎地又省了一顿嚼用。
朔方的孩子们见多了下雪,一个个缩在屋里,满脑子想的是怎么还不吃饭啊,谁有兴趣满大街疯跑堆雪人打雪仗?
朔方城唯一的客栈,四方客栈,大多数商人已经返程了,之留下几个贪心的倒霉人滞留在朔方。围着暖烘烘的火盆,一边喝着烫的滚热的烧酒,一边相互埋怨,耽误了归途。要是年前没有好天气,滞留在此,错过了过年,这一趟可就是血本无归了。
客栈的周掌柜也闲了下来,忙碌了大半年,送走了南来北往的商队,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今年的生意不错,钱财这东西是赚不完的,如今的客栈里只剩下小猫三两只,都是熟客,自有伙计照应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吧。周掌柜的在柜台边烧了个火盆,火生的旺旺的,切了一盆子熟牛肉,牛肉可是好东西,大唐由于耕牛少,皇帝陛下下旨严禁宰杀耕牛,别说普通老百姓,就是权贵勋戚也只能用羊肉解解馋,很少能吃到牛肉。
再打了一大叠胡饼,烫上一大壶酒,陪着李青莲吹牛打屁。
李青莲如今在朔方城混熟了,朔方城男女老少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加上孙掌柜的人情,和周掌柜的成了酒肉知己。
能打听的人差不多都打听了,能去的地方也差不多跑遍了,朔方城往北数百里直到阴山的地形已经有了一个雏形。反正还在等着斥候们有什么收获,李青莲忙里偷闲跑客栈里,找孙掌柜的喝酒聊天。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客栈自古就是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客栈的掌柜则是天底下最会聊天的人之一。为什么说之一呢,因为靠嘴皮子吃饭,察言观色的还有青楼。
“孙掌柜的他们不知道走到哪里了?离长安还有多远?”李青莲有点牵挂春十九娘,自然不好说出来,只能把个孙掌柜的扯淡。
周掌柜迷了一口酒,夹起一块牛肉,慢慢嚼着,很少享受,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呵呵,那有那么快,不过离着朔方城该有五六百里地,这场雪到不了那么远。”
被人看出来了,李青莲有点不好意思,也打个哈哈,吃了一大块牛肉,喝了一大口酒。红红的火,美味的牛肉,滚烫的烧酒,小日子很是享受。不过想到老程老牛他们还在啃着干饭,程处默不听劝阻坚持带着人踏雪而去,在茫茫雪地里找突厥人去了,不禁有些担心,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着门外。
雪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慢慢地从雾蒙蒙的雪粉变成一片片雪花,飘飘洒洒,如柳絮,似芦花。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了,房顶上已经厚厚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