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有人在敲门。
雨大的直直往身上飘,玉笙打开门,便看见一个湿漉漉的身影。
那人连忙跪下,带着哭腔道,“奴婢求见锦妃娘娘。”
是怡安宫的兰舟。
什锦连忙上前将她扶进屋,兰舟红着眼睛看着什锦不肯坐下,而是复又下跪,“奴婢尊娘娘遗嘱,请锦妃娘娘谨记与娘娘的约定,再恳求锦妃娘娘,送奴婢出宫。”
遗嘱!
“你说什么?”什锦惊愕的看着兰舟,下意识的握住她的肩膀。
兰舟泪流满面,“娘娘走了,请锦妃娘娘遵守与娘娘的约定,另恳求锦妃娘娘送奴婢回将军府。”头重重磕下。
什锦眼前有一瞬的昏黑,苏清怡,走了?
“太后娘娘当着众人的面,三番两次疑我家娘娘紊乱宫闱,冒顶皇子,我家娘娘不堪受辱,所以自尽了。”兰舟撑着地的手颤抖着,强撑着将话说完。
玉笙打着伞陪着什锦匆匆去了一趟怡安宫。
怡安宫很静,双玉跪在宫殿中烧着黄纸,看着什锦来也不惊讶,苦笑道,“锦妃娘娘不必进去看,奴婢在这里送我家娘娘,明早,奴婢还要去乾清宫送娘娘的遗嘱。”
苏清怡的寝门紧闭,什锦站在外头,笑的有些无奈,“何必呢…”
没有何必……
苏清怡死了,赵皐才是真正的安全了,并且,也是给苏南山一个警醒,要求送兰舟回府,也是因为当初她和苏清怡的约定。
只怕太后急着处置苏清怡,也是因为想让苏南山只剩苏清颜一个女儿好为她所牵制吧。
但说到底,此事并非太后一个人作下,近日萧贵妃和太后往来的密切,只怕其中萧贵妃也推波助澜不少,当年对孝惠帝下毒之事,萧贵妃便有参与。
爱而不得,不如毁之。
所以什锦决定了,她要赠太后一场空欢喜,也要赠萧贵妃一个大礼。
烧了几碟儿黄纸,什锦玉笙匆匆离去。
在这风也大雨也大的夜里谁也不知道,已经无端端消散了一条生命。
逼她死的,是人心算计,是深宫规则,是君臣对峙。
第二天清早天还未亮,双玉匆匆前往乾清宫,因不敢打扰所以一直跪着,直到孝惠帝睡醒才敢递上一纸薄书。
消息传的很快,很快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太后逼死了苏贵妃。
说的也是,女人的名节最为重要,太后是当着众人的面一次又一次的怀疑她,甚至发展到滴血认亲,长此以往,这舆论总会朝着人们所向往的话题滚去。
何况苏清怡是将军之女堂堂贵妃,这一抹难堪给的极致。
倒是给当初太后那一句,“她不是没死吗?”重重打脸。
第一次以死证清白,没死,现在如今真的死了,那太后少不得要多了个欺压儿媳,因私徇公的名头。
苏贵妃以皇贵妃之礼厚葬,待赵皐回来,加封清王。
锦妃上谏,人既已经走了,原本陪嫁的宫女也不是宫里的,应当送回将军府自行娶嫁,皇上应了。
另下口谕,因太后年老,不适宜处理后宫事宜,暂时静养,所有后宫事宜交由萧贵妃处理。
太后毕竟是太后,当日的查证虽说名声不好,但到底最后证清了。
苏清怡的死传出去,在不了解的外人来看,也不过是因为皮薄导致的自寻死路,太后遵循法则,为保皇家子嗣不被浸染,而做出的必要手段,虽说伤害了人一些,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不得不做。
倒是那太医院内太后安插的人手,就直接告老还乡了。
萧雅前来安抚,太后冷冷一笑。
“这后宫在你手里,和交予我有什么区别。”
“皇上这也是为了安抚苏将军。”
太后转身,“以后延禧宫你尽量少来,如今后宫大权在你手里,做事小心些,锦瑟宫的,看着办吧。”
萧雅垂眸,眼里闪过一丝冷然,“是。”
兰舟双玉在苏贵妃下葬的第二天被送回了将军府,与苏南山书房内谈了半个时辰。
后苏南山一脸沉重的走出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如何是好。
苏清颜赶来安抚父亲,却是不知悔改,对太后的话深信不疑。
“女儿见过十七皇子,十七皇子当真没有遗传皇上半分容貌,姐姐怕是被逼急了。”
被苏南山一巴掌打在脸上。
苏南山怒不可遏,“她是你姐姐,你的嫡亲姐姐,若是没有她,根本没有将军府十多年来的安稳,更不会有你。”
苏夫人心疼的上前抱着苏清颜,“清怡已经走了,咱们只剩颜儿了,你何故如此。”
苏南山看着两母子,心中悔恨不已,本想着苏清怡已经为苏家作出了贡献,仅剩清颜一个女儿,若是任着她的心意,能嫁给七皇子,那也算了一桩他的愧歉。
可大女儿以死带回来的消息根本无从更改。
七皇子与太后根本不和,所有之前的亲近都是假象,根本不会收了苏清颜。
而他苏家军的未来,保不准,是在十七皇子身上。
傅空远听闻此消息,泪流满面,以病告假,整日酗酒,不久之后因醉栽入井中窒息而亡。
此事赵晟早有预料,苏清怡不可能异想天开的离开皇宫,只是此消息,暂且隐瞒了十七,虽然说瞒不了一世,但如今的赵皐尚且没有自保之力,还需要成长。
意料之外的是,什锦决定不走了。
拿什锦对孝惠帝的话说就是,走,也要走的有价值。
自从苏清怡身死之后,皇上似知道其中是有萧贵妃推波助澜,像是刻意避开,一个多月来只去了锦瑟宫。
弄的萧贵妃拿权是假,失宠是真,后宫无大事处理,狗眼看人低的后宫见高踩低。
天气临近十月,越发冷了,善都偏北更是冷的快,辛子库提前进好一批上好的银碳,不损身子,但数量有限。
萧贵妃身边的伊人前来拿碳,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的太监窸窸窣窣。
“乾清宫、延禧宫、锦瑟宫、萧贵妃宫里。”
“师傅,这个月银碳还未全进,这最后一筐装不满的,送到哪个宫。”
太监稍一斟酌,“满的送到锦瑟宫。”
“可是,不是贵妃娘娘位高权重吗,怎得送到锦瑟宫。”
“你傻吗?贵妃娘娘能得后宫之权,是因为资历过高,位份足的娘娘仅有她一人,如今皇上去都不去,若是锦瑟宫的那位在宫里待久一些,哪里还有萧贵妃的事儿。”说着用了白布把碳盖上,“喏,这样就看不出来谁多谁少了。”
伊人越听心中越是愤恨,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走进去,“公公安排的甚好,只是不知道这锦妃的荣宠是否能坚持到那一日呢。”
说话的公公一拍嘴儿,“伊人姑姑,奴才嘴杂,这后宫论华贵谁能比的上萧贵妃呢,何况萧贵妃还有左相撑腰,那锦瑟宫的可是一个小女子,这篓您拿去。”
伊人指着那篓浅的,“不了,我家娘娘是宫里的老人了,没有新进的娘娘娇贵,不畏冷,这多的就给锦瑟宫吧,否则传出去岂不是说我家娘娘暗自给锦瑟宫的穿小鞋呢。”
太监脸上一阵难堪。
但也随着伊人的意思搬了那篓浅的。
伊人回了宫原封不动的将话告诉了萧贵妃。
萧贵妃这是淡淡的翻着敬事房的记录,“这个月皇上进了后宫七回,锦瑟宫去了五回,剩下两回是怡贵人和媛妃的。”
关上本子,“天气渐冷喝点参汤暖暖身子好过冬,给怡贵人和媛妃分一点去吧。”
伊人点点头。
赵晟在皇子府接到了消息,墨风有些担忧,“姑娘这回逼着萧贵妃出手,若是没有防备好着了道可怎好。”
赵晟摇摇头,“她做事有分寸。”
自己说完又忍不住笑了,果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苏清怡的死让她以退为进的对萧贵妃出手,总归都要走的人,还要走的这么有价值,也难为父王配合,将后宫之权暂且交给了萧贵妃,明捧暗贬。
不过晚些走,总是好的。
自那一日什锦与他说了之后,他便没有再主动找过她。
只是思来想去,这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他赵晟此生,肩负责任重职,无论是去军营历练,还是回宫算计,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对什锦,他第一次生出了是自己所想要的心思。
十一月初的时候,善都就开始下起了雪.
这天雪下的特别的大,远远望去皇宫内像是被披上了一层软绵绵的雪白棉花。
一晃,什锦在皇宫待了快半年了,有些想念苍茫山了。
善都真冷,苍茫山的雪是不化的,而善都的雪是一边下一边化,冷飕飕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什锦再床上打了个哆嗦,碳灭了,冷醒了,听见外头传来咚咚的敲窗声,什锦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赵晟,因为除了赵晟以外,没有其他人会这样来找她。
迟疑了一会儿打开窗。
不是赵晟,而是墨风,心头有一些,什锦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点点失落。
墨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递给什锦,什锦下意识的接过。
“这是主子送给姑娘的,主子说,苍茫山上看着冷,但其实不冷,这善都看着没有苍茫山冷,但其实很冷,姑娘过段时间就要离开了,还要保护好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