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情一路畅通无阻进入苏宜的寝室。床帐内,苏宜睡颜安静,昏暗的光线投在他纤长的睫毛、高挺的瑶鼻、殷红的嘴唇……楚情靠在床边,静静看着他,觉得很美好。
他们都说她爱他。
爱是什么,谁能说得清?
他们少年相遇,彼此帮助,不知不觉中,生活里都是对方的影子。楚情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她坐在他床边眯着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中,她看到自己的前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
王氏带着姚宛进府,她心中抱着慕孺之情和王氏相处,对姚宛多有关照,可以说她和姚宛的交情比姐姐和姚宛都要深厚。王氏刚进府就站稳脚跟,一举拿下管家之权,把楚筝逼的死死的。
到了子衿书院,她心心念念的人还是姚宛,和同龄的小伙伴相处得很少。她那时年少,行事霸道了些,听到有人说姚宛的闲话,领上年长的姐妹把那人堵在小路上恐吓了一番。
嗯,那人正是王漓。
同龄人中还有一个小姑娘也被众人排斥。这姑娘长得很精致,但眉目间总有几分阴郁和呆滞。两人说过几次话,小姑娘面对她时嗯嗯呀呀说不出完整的话。楚情不耐,没给过她好脸色。
其实这事只是她人生中的一点小浪花,一个大风浪打过去,所有的水星子都被淹没得一干二净,因此往后的十余年,她从没想起过在她面前紧张得快哭的苏宜。
苏宜那时年龄也小,在一群小姑娘中不知该如何相处。楚情看的很清楚,某天苏宜在自己院子耷拉着脸和林萧说:“那群小蠢货整天不是想着抢姐妹的绢花,就是想着整治庶姊庶妹,莲娘说的不错,女子都是虚伪做作的愚物。”
林萧目光沉沉看着他,一言不发。
楚情瞬间猜出苏宜的心思:既然女子是下等之物,为何我终日在女子中度日,还要扮作女子的样子?
府中三个姑娘依次从子衿书院毕业,将军府受封国公府,飞鸿先生只在中秋国宴现身,锦上添花说了两句场面话,谁都没太注意。龙座上的皇帝看她的目光甚是和蔼,提出让飞鸿先生收长公主和她为徒,飞鸿先生婉拒。
时间飞逝,楚筝及笄后几个月,嫁到丞相府,和胡承志生活的很好,但却受到婆婆和小姑的刁难。胡承志很维护她,根本无济于事,反而把事情搞得更糟。
她也早早和苏放定下婚约。姚宛名动京城,红鸾星迟迟不动。她打趣姚宛,姚宛笑的很和煦,“时间到了,一切都会有的。”
转眼,她盖上红盖头,十里红妆嫁到逸王府。与此同时,一顶粉红小轿从侧门抬出,楚唯和王氏在门口看着小轿走远,王氏哭晕在楚唯怀中。
她不知道出嫁当天还有这一出戏。她很清楚父亲偏心,亲眼看到,胸口还是有些钝钝的疼。
她的幸福生活持续了不到三个月,便从云端跌落谷底,姚宛从妾侍翻身成为世子妃,在前呼后拥中向她示威。她小产。
苏放躲着不见她,不是心中愧疚不敢见她,而是真的忙。
在梦中,她看到了本不属于她的记忆。
苏放书房中有间密室,密室中藏着一个少年,脸庞艳红,嘴唇苍白,笑着对苏放说:“这么多年,你都没弄死我,如今偷偷把我藏起来,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苏放不怒反笑,掏出一面小鼓,敲敲鼓皮边缘,苏宜猛地闭上眼睛,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人活着才有资格说未来,你不是想夺回属于你的东西?怎么舍得死?”
苏宜闭着眼,半晌轻笑道:“如你所愿。”
楚情不敢眨眼,只觉苏宜的脸在眼前放大,每一寸隐忍苦楚的笑容都格外让她心酸。
往后的时光支离破碎,她见过躺在山坳的苏宜,见过监狱中带着面具的苏宜,见过山脚草屋外远远看着她的苏宜。
他看着在田地劳作的“楚情”,她看着他,看他一站便是一天,时不时信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楚情恍惚不已:自己的记忆欺骗了自己,明明他们的相遇并不美好,但此时的苏宜却给她一种深情的错觉。
有只手摩挲她脸颊,楚情微微皱眉,睁开眼睛。床榻上的苏宜坐起来,嫌弃的目光落在她下颌。
“做恶梦了?”
楚情抹了把脸,“做了个好梦,喜极而泣。”
苏宜挑眉。
楚情飞快擦干眼角的水痕,“记得刚开始时,你对我很差,现在对我真好。”
苏宜一愣,平平地移开视线,缓缓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随即捂着胸口,“早知道需要你照顾,我当初就该对你好些。”
楚情扶着他躺下,帮他掖好被角,“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苏宜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垂着目光。
楚情眸光微闪,“我以前听桃红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少年,初次见到一个姑娘,好像不喜欢她,派人欺凌她,后来又偷偷跟着她,你说是不是很好玩……”
苏宜觉得楚情意有所指。
“也许不是欺凌,只是想引起那姑娘的注意。”
楚情摇头,“毁人名节,不是结亲是结仇。”
苏宜全身一僵,缓缓说道:“也许当时是真的讨厌这姑娘,但这件事反让少年觉得姑娘性格坚韧,因祸得福成就一段良缘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