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楼二楼,窗户大开,窗外是盛开的槐花树,花香满室,花落如雪。室内灯火通明,林萧提笔疾书,忽听得“嗵”一声,窗边滚进一人。
“主子?”
林萧扶起苏宜,皱眉,转而扬声吩咐,“打一桶凉水进来。”
很快,苏宜泡进浴桶中,小脸通红,眼神清明。林萧站在屏风后,问:“世子动手了?”
苏宜说:“他今晚也是好意,可惜‘杨文’这小子不识相。想他堂堂世子亲自招揽人,居然被拒绝。可惜浪费了上好的春情。”
林萧听得屏风内一声嗤笑,继而一声闷哼,屏风上鲜红斑驳。
“主子!”
“别进来。”
苏宜闭着眼睛,捂着胸口缓缓喘息。
他第一年随曹子禹游历,偶尔吐血,后来在一处山脚寻到隐居的妙手,也算是投缘,服用了不少灵丹妙药,但情况总不见好,吐血的情况更严重。妙手这才查出来他身带胎毒,若不是及时发现,等他满十六岁,只能夜夜饱受钻心之疼。
当时妙手说完,曹子禹感慨:大户人家真是好手段。随后又说:没想到禅心和尚竟给了我一个不得了的徒弟。
苏宜抿嘴笑笑,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眼底。
很快,屏风后响起衣服唆嗦的声音,苏宜长发滴水,赤脚而出,小巧的足尖在白色的衣摆下若隐若现。
林萧眼神一紧,头垂得更低。
苏宜站在他胸前,“我从有记忆起,你一直跟在我身边。莲娘虽也是我身边的人,但你们是不一样的。”
林萧猛地跪在地上,“小人不敢当。”
“你会不敢当?”苏宜垂眸,“林萧,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敢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在身边?”
林萧不动如山,恍如没听到苏宜喃喃自语。
苏宜抬头,转身离开。
声音消失后,林萧才缓缓站起。他懂苏宜的意思。苏宜多疑,他亲眼看到主子吐血,势必会敲打他一番。
楚筝近来过的不开心。
她知道楚情在树林里受到很多委屈,但她为了寻楚情,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楚情为何不体谅她受了惊吓一再和她闹脾气!
映画劝说:小小姐年龄小,又在青青园呆了两年,和大小姐生疏了些也是情有可原。
楚筝思虑一番,姐妹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因为这件事伤了和气,以后的日子谁都不好过。于是出入间都带上楚情。楚情反而苦不堪言。
十五那天,楚筝姐妹跟着楚唯去梅屋拜祭母亲,出门时楚情说:“女儿昨晚梦到以为白衣仙子,甚为亲切,她说她女儿的母亲。爹爹,女儿这两天想在梅屋替母亲抄写佛经。”
楚唯长叹,“随你。”
楚筝惭愧又感动,“辛苦妹妹。”
梅屋久无人烟看,光线昏暗,家具上都是灰尘,香案上尽是烟灰……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经常被人拜祭的灵堂。
楚情怔怔地站在门口,吩咐桃红把窗户上的帘子拉起,打水洗净抹布擦洗,两人忙活了半天,才把正屋收拾出来。
中午厨房传饭的丫头提着食篮过来,两人吃完,把空篮子摆在院门口,继续打扫旁边的耳房。
耳房比正屋亮堂多了,不过也是灰尘满满。
两人又是一阵忙活,一个下午把左右耳房打扫出来。看得出来,左侧耳房供日常起居,右侧耳房供读书学习,摆设和平常屋子一样,除了屏风太过污浊,一应用具都是上品,楚情眼尖,甚至看出墙角扔的貔貅香炉是前朝之物。
晚上两人在右耳房休息。
一连几天,楚情起早去主屋上香,然后回右耳房抄《地藏经》。抄完一部后,桃红哄着她休息,楚情便在多宝阁上拿下最薄的一个册子,倚在软榻上翻看。小册入目是娟秀小楷:赏美图集。
“世之美我者,无外乎容貌,才学,家世,而不得伯牙子期之遇。”
旁边配图:一片茂密竹林中,一道小小人影独坐地上操琴。人影不见容貌,只觉广袖临风,有竹林七贤之旷达。
“回风流雪谓之美,小桥流水谓之美,江水泱泱谓之美,皆所谓人各有志。予独爱钟灵毓秀,何人能言过?”
配图:一片水潭中,一方尖石耸然而立,水落石出之感铺面而来。
“屈子批发行吟江畔……”再无后文,配图页是被水晕开的墨迹。
楚情好奇册子主人的身份,把册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面了了无趣,只是记载了历朝历代的名人艳史或是名妓传闻,和野史大同小异。
最后一页:杨初阳书于永怀八十三年。
永怀,是前朝的纪年。八十三年,正是前朝朝纲混乱,各地纷争四起的时候。
楚情更在意这个名字。
正屋的牌位上清楚地写着:爱妻楚杨氏初阳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