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不等段匹磾再说,庾亮就神色肃穆的询问起来。
“这个消息,虽然是听说的,但却是夹杂着军情一起传来的,”段匹磾嘿嘿一笑,冲着庾亮拱拱手,“阁下乃是御史,更是大族传人,那也该知晓这些消息才对,我等对于天火器械之说,根本就不相信,但对于那器械的看法又有不同!”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周围。
这里只是一座小镇,但因为地处交通要道,要从幽州其他地方进入代郡,要有一半的人经过这条官道,所以这镇子虽然小,却也有客栈、酒馆。
此刻,这支车队就是在三老等人的陪同下,停靠在一座酒馆的边上,而段匹磾他们几人,就在这酒馆之中,里里外外都是护卫,连那小二哥要来送一碗茶水,都得经过层层盘查,反复询问。
所以段匹磾的这一扫视,根本不会看到有什么隐患,便压低声音道:“咱们幽州上下,连同那东北的平州,甚至我听说连并州的匈奴,都在探寻那所谓器械,这但凡机关器械,有几个不和墨家联系在一起的?于是就层层盘查,发现当年马钧的一系墨者传承,在前些时候正好被陈止给收编了,算算时间,正好就在代郡之战前面,两位君子,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着关联?”
“陈止招募墨者,这个消息为什么朝廷没有得到?”庾亮眉头一皱,直接朝张央看了过去,语气里含有不悦。
张央不由觉得一阵冤枉,朝廷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些御史啊,一个一个都是时时刻刻用审视旁人的眼光在看待问题啊!
想是这么想,但肯定不敢就这么说出来,于是张央只能干笑一声,随后不动声色的道:“或许这般事情,在朝廷看来都是小事吧。”
“这对中土朝廷来首是小事,对我们这些个部族,可就是大事了。”段匹磾则是咧嘴笑着,“自来我部、我族,乃至东北与草原之地,都格外重视这些新生之械、锻铁之器,相信以二位的身份地位,对这些个事,也是心知肚明的。”
听他这么一说,庾亮和张央的脸色,那是越来越复杂了。
正像这段匹磾所言一般,北方的部族对这种技术上的问题,确实非常重视,但凡有点冶铁突破、战争兵器的改良,他们跑的比谁都快,想方设法的也要得到技术内容,然后加以模仿。
自从东汉末年,军阀割据,北方战乱,人口大减,不少工匠为了生存,四处逃难,其中就有不少或者主动,后者被动的被草原部族所得,造成了中原方面的技术流失。
这也是如今鲜卑诸部、匈奴部族对朝廷威胁重大的原因。
但知道归知道,被人当面这么说出来,庾亮等人还是难免尴尬,尤其是对方还隐隐点出了两边的问题所在——
鲜卑诸部重视这些,而中原的士族却偏偏认为工匠底下,可关键时刻又不得不倚重,这种矛盾的认知,在中原内部只是笑谈,偶尔有人拿出来自嘲,但从异族口中说出来,这感触就截然不同了,让人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段匹磾似乎没有感受到这些,他依旧笑着,继续说道:“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将探子派去了代县和当城,有些人甚至有心将那天火器械,对,因为不知道具体的名称,我们部族中,都是以天火器械来称呼那件七五,有些人试图将这天火器械整个的偷窃出来,当然,更多的人是想要将那背后的配方得到,但现在更多的人意识到,这些器械不会凭空诞生,而是……”
“而是出自墨家的遗赠!”张央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满脸懊恼,“为什么他陈止这么好运!连这种事都能碰上!早就听说墨家的墨者,有很多家里有传家的方圆图,记载了先秦上古时期的机关造物,但像这么厉害的造物,那可不是常有的,怎么他陈止就能找到!”
“注意点地方!”庾亮瞪了张央一眼,让后者悚然一惊,意识到自己不该表现的这么明显。
“段君,你的这些消息,恐怕也都是道听途说,若是墨者有这般利器,早就该拿出来的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庾亮看着段匹磾淡淡一笑,“你们段部和陈止是有大仇的,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要挑拨朝廷和他的关系,借刀杀人罢了,我等此次过去,虽是为了巡查,但一切秉公行事,并无私人恩怨掺杂其中,该是他陈止的功,不会有人抹杀,该是他陈止的过,无人包庇。”
“这是当然,庾君子的大名,我北地也早已如雷贯耳,只是……”段匹磾笑着,话锋一转,“陈太守的几篇文章,无一不是惊人之言,如今更是两战破敌,举世皆惊,论名声、名望、威望,可是超出常人太多了,就怕您带着朝廷的律令过去,也压不住此人啊!”
“放肆!”
张央听到这里,勃然色变,终于是停不下去了,再一次一巴掌拍到了桌上!
“我等乃是朝廷天使,领命而来,你一部族使者,论位格如何能比,让你的车队同行,都是看在王浚的面在上,结果你还不知道进退,反复求见,我等看在段部对朝廷的忠心上,又看你几次三番的请求,这才同意相见,结果你却不知尊卑,出言挑拨,如今更是藐视朝廷权威,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