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飘着细碎的雪花,恢弘的宫殿、高耸的宫墙,宽敞的广场,沉浸在初冬的寒风里,庄严肃穆,带着一丝肃杀。
“当当当——”散朝的钟声有节奏的响起,在寒风中回荡,为庄严肃穆的皇宫大内增加了几分鲜活之气,也稍稍驱散了几丝那无处不在的肃杀。
一个个穿红着紫、神情肃穆的高官显贵从文德殿鱼贯而出,亦步亦趋地步下阶梯,等踏上殿前坚实的地面才恢复生气,脸上露出或喜悦、或失落、或严肃担忧的神色,然后或回衙、或回家,各自离去,迅速散入开封城的各处,加入到芸芸众生当中。
所有的官员中,有一名身穿绯红官袍,身材颀长的年轻官员格外引人注目,倒不是他的官职有多高或者多重要,而是走在一群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臣当中,他实在是太过年轻,再加上他容貌俊秀,气质不俗,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难。
这位年轻的官员,自然就是刘过,按理说,他除了是皇帝的老师和侍臣外,没有担任实职,这种朝会是没必要参加的,不过皇帝赵煦对他十分器重,凡是重要事情都会咨询他的观点,甚至特意下旨让他参与朝廷机要,这种会议自然不能缺席的。
赵煦亲政,刘过跟着水涨船高,一下子成了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此刻他却神色凝重,隐隐还有些无奈。
随着重要性的提高,刘过由原来游离于权力圈之外,突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成了朝中各党派争取拉拢的对象,蜀党就不用说了,连因为回河之争对他恨之入骨的朔党,一下子都变得对他态度暧昧起来,这个时候他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党争的漩涡不可自拔,还说什么振兴民族、阻止靖康之耻的发生!
刘过正在为自己个人和国家的前途担忧,突然发现前面有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显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对他有了好感,而是有事要对他说,刘过回过神来,连忙收摄心神,快步迎了上去,拱手道:“范公。”
范纯仁回了一礼,慈祥地道:“老夫家中新修了一座亭子,需要提个匾额,老夫厚着脸皮向改之讨要一幅墨宝。”
刘过深深凝视了对方一眼,明白对方这是有事要跟自己单独说,所谓的讨要墨宝不过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眼睛的余光瞥了眼旁边经过的其他官员,亦笑道:“范公吩咐,下官敢不从命。”说完跟着范纯仁去了他政事堂旁边的值房中。
侍从送上茶,范纯仁挥手屏退左右,这才满脸不解地询问道:“今日朝会,官家意欲让改之除任中书舍人,改之为何坚辞不受,反而主动提出要去担任太常少卿?”
中书舍人掌管起草诏令,参与机密,虽然只有四品,却是十分要紧之职,在这之前,赵煦已经探过刘过口风,想要让他担任,都被刘过婉拒,不料今日朝会的时候赵煦突然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了出来,因为早有风声,满朝文武的态度虽然有些吃惊,但还不至于惊愕,而真正让大家吃惊的是刘过本人的态度。刘过立即反对这项任命,并且还主动提出想要担任没有实权的太常少卿一职。刘过此言一出,不仅皇帝本人惊讶,连满朝文武也纷纷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刘过放着位高权重的中书舍人不当,非要跑去当什么形式大于意义的太常少卿,莫不是他脑袋被门板夹了,变得神志不清?
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虽然赵煦暂时把这件事压下没有再讨论,可是他眼中对刘过的失望之意还是表露无遗,而朝臣也是对刘过此举议论纷纷,无不将他看成是个空有才名、而实际上是糊涂透顶的蠢蛋。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想,范纯仁则认为刘过此举一定有深意,所以散朝后这才借机探问。
刘过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国朝以礼治国,而太常寺掌宗庙礼仪,最是要紧不过,下官不肯做中书舍人,主动想要担任清要尊贵的太常少卿,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范纯仁不悦道:“老夫待改之如何改之自当知道,何必用虚言唬我?”
刘过放下茶杯,凝视着这范纯仁道:“如果我说我刚才说的是我的心里话,范公信么?”
范纯仁道:“自然是不信的。”
刘过问道:“那么以范公看来是为那般?”
范纯仁喝了一口茶,拂须思索道:“以老夫看来,改之之所以要这样做,原因无非两个:一是改之年龄尚幼,入朝时间又短,骤登要位,恐惹人非议;二是改之一旦身处中书舍人这一要位,要么顺着官家得罪朝臣,要么顺着朝臣得罪官家,左右为难,不如避为上策。”他看了刘过一眼,问道:“老夫分析的可对?”
刘过点头道:“范公自然知道缘由,为何又要试探与我?”
范纯仁眼神复杂地凝视了刘过片刻,问道:“但是改之有没有想过,你如此选择虽然避免了左右问难,可是满朝文武会如何看待?官家会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