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赞道:“好一个‘与民争利’!”刘过真是把她想说却一直不知道怎么说的话说了出来,问道:“那么其他的呢?”
“其他的如差役法改为募役法,出发点本来是为了让老百姓少服差役,有更多的时间从事生产,想法也是好的,但是新法不但要让原来服役的上等户、中等户由原来才服差役改为出募役钱,还要让原来不服役的下等户、女户、鳏寡户等出助役钱,像这些人国家原本就因为他们生活困难不让他们服差役,现在却要让他们出钱,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卖儿卖女、家破人亡也在情理之中了。臣通过三司的统计数据和当时大臣上奏的奏章分析,募役法收到的募役钱、助役钱,其中不到一半用来招募差役了,其余的都进了国库。原本需要一半的付出就能干成的事情,现在却要付出十分,这等于是说老百姓的负担增加了一倍有余。”
“这是青苗法和募役法两项,其他如均输法、保甲法等举措弊端都不少,老百姓深受新法之害也就不言而喻了。总之,新法推行十数年,老百姓收入没增加多少,但是国家财政增长了数倍有余,如果把国家总收入比作一个馒头的话,馒头还是那么大一个馒头,国家多拿一分,老百姓就少拿一分,国家多拿十分,老百姓就少拿十分,名为养民,实为害民,这就是臣对王相公新法的看法。”刘过对太皇太后长揖一礼,结束了长篇大论。
仔细分析刘过的话就会发现,通篇都在说新法有那些不足,却没有总体上反对新法的话,如果是以往,太皇太后必然会发现,可是这时候她已经垂危,急切地等待着刘过能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结果,至于细节问题她已经没心思多想,所以听了刘过的心中难得的有几分轻松之感,叹了口气道:“罢了,姑且就这么着吧。”
刘过和文彦博见太皇太后再没有什么话要说,便告辞离开,两人出了寝宫,文彦博眼神复杂地看了刘过一眼,刘过知道自己对太皇太后说的那番话太皇太后虽然没有发现里面的玄机,但是不可能瞒得过文彦博,正在思索如何过他这一关,却有一个宫中的小黄门上前对他说:“官家宣刘侍读去他那里一趟。”
刘过看向文彦博,文彦博叹了口气道:“去吧。”自己由宫中内侍搀扶着,往大臣办公的前宫去了。这时雨下的依旧很大,虽然他头上撑着雨伞,刘过还是看到文彦博的半边衣袖被雨水打湿,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也使他显得更加苍老了。
刘过突然想到:仁宗朝遗留下来的名臣,只有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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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过站在廊下,看着文彦博远去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小黄门催促道:“刘侍读,我们快走吧,官家还在等着呢。”
刘过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好,这位内官请带路。”
刘过还以为要去皇帝的寝宫福宁殿呢,不料那小黄门却只是领着他拐了个弯儿,穿过一条不太长的回廊,到了宝慈殿的东暖阁,这才想到赵煦在成亲前都是住在太皇太后寝宫的东暖阁的,现在必然是因为太皇太后病重,他又搬了回来。
到了东暖阁,果然看到赵煦正在里面坐立不安地等候,只是刘过没想到的是,里面除了赵煦之外,还有一名身着宫装的少女,刘过见她有些面善,想了想才记起她是赵煦的同父同母妹妹宝庆公主。
刘过稍一迟疑,便躬身给赵煦和宝庆公主作揖道:“臣刘过,见过官家,见过公主殿下。”
赵煦忙站起来,上前抓住刘过手臂,着急地道:“刘侍读不必多礼。朕知道你刚才太皇太后哪里出来,所以着急地把你叫来,想问问你,太皇太后的病好些了吗?”
刘过眼睛的余光扫了宝庆公主一眼,见少女也支着耳朵在听,脸上露出急切的神色,便知她十有八九是赵煦的生母朱太妃派来打探消息的,便道:“太皇太后已经清醒过来,看状态应该还可以,或许将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哦,那就好,那就好。”赵煦言不由衷地道,抓着刘过手臂的手指突然用力,刘过轻微地皱了皱眉。
宝庆公主忽然提醒赵煦道:“六哥,外面下着雨呢,刘侍读在太皇太后寝宫呆了半晌,又在外面吹了一阵冷风,必然是又冷又渴,您还不快让人给他上碗热汤暖暖身子?”
“是啊,是朕疏忽了。”赵煦顺着宝庆公主的话说,吩咐宫人给刘过上热茶,又吩咐众人道:“我和刘侍读好些日子没见了,有些话要说,你们下去吧。”
刘过见房中除了宝庆公主外,就只剩下他和赵煦两人,便也不再做作,对赵煦直言道:“臣不敢隐瞒官家,以臣观察,太皇太后此次病情恶化,只怕是很难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