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寻笑道:“不过誉不过誉,刘某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伸了伸懒腰,说,“听了阿月姑娘的一首词,刘某也不由得诗兴大发,想要填词一首,可有纸笔?”
阿月觉得刘寻可能是某位文士的书童,耳濡目染,对诗词音乐懂一点,但是说他要自己填词,却是不相信的,见他要纸笔,也没有当时揭穿,吩咐蓼蓼把纸笔拿来,且看他写些什么。
刘寻执笔在手,眼望屋顶。阿月见他沉思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就低头写了起来,运笔飞快。起初不觉得,这时见刘寻运笔写字的样子,阿月忍不住心想:看不出这个家伙长得还挺好看的。
刘寻写完,在纸上吹了吹,递给阿月看。
阿月一看之下大惊:这字——?
刘寻很满意对方的反应,他喜欢书法,模仿的赵孟頫的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这时候赵孟頫还没有出生,“赵体”提前出现,自然会起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阿月的目光在字上面停留了一会儿,便去看内容,只见上面写得是:“虞美人?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说似而今,怎生消遣?衣袂京尘曾染处,空有香红尚软。料彼此、魂消肠断。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疏雨秋风颤。灯晕冷,记初见。楼低不放珠帘卷。晚妆残,翠蛾狼藉,泪痕凝脸。人道愁来须殢酒,无奈愁深酒浅。但托意焦琴纨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枫叶俱凄怨。云万叠,寸心远。”
这首词阿月以前没见过,但是以她的水平也能判断出成就不比她前面唱的那首《定风波》差,至少差距不是太大。
阿月是越看越爱,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刘寻,问:“客人这首词,是从何处得来?”
刘寻自矜地笑笑,暗中遗憾手中没有一把折扇,使他的风采大打折扣,很潇洒地说:“这首词的原作者,姓刘名过,字改之,是一位不世出的才子,只是时运不济,名声不显而已。”心中说:“刘过老兄,我借用了一下你的词,顺便也借用了一下你的名字,这算不得盗版了吧?”
想到这里,刘寻心中暗恨:他原本是打算用自己的真名“刘寻”的,但是他的那个“主人”叫什么名字不好要叫“刘洵”,传出去所有刘寻的“作品”还不都要变成刘洵的。这种结果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阿月试探着问道:“这刘过刘改之,可是你的主人?”
刘寻微微欠身,回答:“正是区区在下。”
若没有那一手书法,阿月是不相信一个下人会作的出这样一首词的,但是自然刘寻能写出那样的字,填一首这样的词也就不奇怪了,要知道诗词可以把别人的据为自有,但是书法却是做不得假的。
但是一个普通的家仆能有一手这么好的字,能作出这样的词,也太不寻常了吧?这时候阿月已经对刘寻没有一丝一毫轻视之心,她恭敬地给刘寻续茶,然后问:“官人有此大才,却身着下人装扮,必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刘寻长叹一口气,满脸凄容道:“刘某家里原本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是诗书礼仪之家,奈何后来遇到变故,家道中落,为了生计,刘某不得不卖身为奴。”
阿月道:“但是就算如此,以刘官人的大才,也不当埋没至此才对。”
刘寻道:“我已身为奴仆,纵有满腹才学,也无施展的机会,说句愤世嫉俗的话,这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像姑娘这样识才的,万中无一。所以不知道世间有多少真正的才学之士埋没一生,或为走卒,或为商贾,甚至于奴仆乞丐,反而是某些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得享大名。”
阿月思及自身,深以为然道:“刘官人说的不错,有些人郁郁不得志,不是因为他没有才能,而是不得其时,不得其运,也是因为这世界上庸庸碌碌、目光短浅之人太多,只以为那些享有名望的才是好的,反而对真正有才学、有能力的人视而不见,致使明珠蒙尘,才子多舛。”
刘寻道:“就好像阿月姑娘,论容貌、论才艺,绝对不比那些所谓的名妓差,却只能屈居在这家小青楼里,连个使女都没有,还要自己洗内裤,就是因为没有伯乐啊!”
阿月觉得刘寻这番话句句直达心坎,就仿佛是发自自己的肺腑一样,忍不住生出知己之感,心想:“我阿月活了十八岁,今日始遇到真正懂我、欣赏我的人。”
刘寻见阿月看自己的目光大为柔和,知道自己又是显摆书法、又是显摆诗词、接着又是谈人生谈理想,装了这大半夜的逼,终于取得了效果,于是趁热打铁,看似不经意,实则别有用心地伸手过去,握住了阿月的手,激动地说:“刘某何幸,得遇姑娘?”
阿月看着刘寻的眼睛,心中也是感动。
刘寻道:“阿月姑娘,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就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