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材矮小的太监连帽纬都不知丢在何处,手里抱着露出一角碧玉的薄纱锦帘,把她撞倒在地。
那太监只是瞧了一眼这个本该母仪天下雍容无比的一国皇后,随即就转身跑去。
凤帷金冠掉在地上,串联的小粒洁白玉珠随之洒了一地,仿佛丢了一魂三魄的皇后这时才回过神,看着伴随雨滴轰隆作响的数道春雷先闻其声在见其影,于她头顶炸响。
她竖起一根青葱玉指,指着那乌云压城的天空凄厉如莺啼道:“陛下他做错了什么!”
似乎是在呵斥这人间最为金贵的女子,话音刚刚落下,又是一道春雷闪落,只是比起之前那高挂天穹的曲折雷影,这一道闪电直劈下来,在未央宫那高达数丈的屋檐上倏忽消失。
一角金檐连同上面雕刻的一只腾舞蟠龙瞬间化为灰烬尘埃,只留下点点碎末残渣落在未央宫外的广场上。
身着五彩云裳的女子看着这一幕,短暂的惊愕之后开始大笑,一头青丝披落,笑声刺耳,更是用手猛拍地面,激打起身下水洼泥水无数。
不沾阳春水,不惹尘间泥的一双白皙玉臂最后竟是敲打出无数伤口,一点一滴流出赤红鲜血,将这略有泛黄的水洼染至浅红。
巩昌侯侯府。
比起宫中和东郊猎场那人间地狱的景象也丝毫不差。
这座侯府主人的父辈,是在二十四年前与当时尚为皇子的广文帝争那皇位的雄才之主,只是在那场夺位之争输了半筹。
半筹只差即是天壤之别。
广文帝应承天意登基之后,将皇子全部遣散至各处为王,唯独让这座侯府上任主人留京。
帝王心术,路人皆知。
比广文帝尚且年幼一岁的留京皇子比起广文帝还要早逝三年,其子继承爵位之后,本是皇亲国戚最拔尖的一位,就因为当年之事连春狩都不能陪同圣驾。
而这个最该嫉恨,这时又最该拍手称快的巩昌侯却手持一把雪亮短剑,将侯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杀的一干二净。
包括他的妻儿老小,连同自己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儿子都没放过。
他跪倒在侯府最深处的祠堂牌位前,白绫挽绣,如今却被鲜血溅染成朱花。
“身为刘家子孙,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论谁入住皇宫,不论处境如何艰险,大汉刘氏,青山烈骨!”
浑身浴血的巩昌侯平淡道:“这是父亲你临终前对我交代的遗言,孩儿一刻都不曾忘。事已至此,唯有以身殉国,只是临终有愧,吾妻儿侍妾和这侯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受我牵连,孩儿不愿他们受辱苟活,可却不曾问过他们可想活。”
巩昌侯凄惨一笑,看着灵牌举起不断从剑刃处滴落鲜血的短剑闭眼道:“如若有来生,那就当牛做马一个个来偿还吧!”
这一日,城中世受皇家恩惠的权贵府邸中,有人愿活,有人甘死,凄风惨雨;哀嚎满城。
大汉不大汉,长安不长安。
皇宫勉勤殿。
七十二宫殿中最小的一座,一切如旧。
一张紫檀软木椅两旁仍有摆放的如山奏折,案桌上还有没有收拾卷起的江南战报。
天子坐在椅子上,秉笔司监郑怀恩点燃一根火龙红烛,映亮光线昏暗的屋厅。
“宣旨!”
怡亲王跪倒在地上,郑怀恩举起一支鹤羽软毫,准备拟写圣诏。
“汉泰天五年春,贼子方庭之起逆,满朝公卿蒙难,此朕之过。为保皇室正统血脉,为扶持江山社稷正道,不肖子孙刘凯改祖制特宣封赐怡亲王刘勤为蜀王,领益州牧广招巴蜀南夷九郡二十二道川山忠义之士靖难。”
“封赐邯郸王刘裕为安楚王,领荆州牧昭彰天意,广纳荆州十三郡豪杰中兴朝政。”
“封赐漓江王刘轩为南阳王领扬州牧,招纳扬州六郡与两江才俊北上光复大汉河山!”
天子闭上眼,咬牙切齿低声道:“汉三十三帝,广文刘凯遗诏。”
怡亲王伏倒的身躯颤栗不停,半响后大声喊道:“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