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突变更是让营地内的大人们下定了主意,不少还在观望的王公大臣几乎同时开始跑向自己的营帐,还有不少开始拔剑指向方才还谈笑晏晏的同僚。
面目狰狞,胡须抖动的胡钏是自认君子远庖厨的清流之士,连只鸡都没杀过更何况是人,看见一剑未成后想要抽出退去,却发现丝毫动弹不得。
他一双眼眸凸爆狠狠瞪着令狐雄,看见一旁的怡亲王已经开始挪动脚步,脑袋一阵空白,松开剑柄开始向后退。
只是一阵短暂亢奋后双腿不自觉的打开摆子,在被春雨砸落成松软泥地的一个坑洼处绊脚摔在了地上。
还未等他爬出两步,怡亲王便上前踩住他后背,一剑从心口刺下,大片血珠扬起。
天子手中的湛卢剑掉落在地上,剑身直下,锋锐的剑尖刺入泥地,一阵抖动。
他扶起两眼神采渐渐涣散的令狐雄,抓住他还在不断往外淌血的右手,君臣相望。
“陛下……微臣为国而死,死而无憾……”
两队御林骑兵横冲直撞,手中槊头对准护卫营帐内的禁卫将士,没有半点犹豫的借着冲锋力度一槊朝着最近的禁卫军刺去。
发须皆白的刘德延站在最外层,和几十名禁卫将士拦截御林骑卒,他身边的一名亲兵被一槊正中胸膛,削尖后穿刺力不输任何枪刃的大马槊瞬间透穿这亲兵胸口,身躯在泥地里滑行了足有数丈,留下一条显眼血痕。
他来不及上马,只得抽出先帝广文御赐的宝剑只身拦在最前方,看到一骑朝他冲刺而来,他下躬身子,侧身翻滚躲过这一槊,还不忘用削铁如泥的宝剑砍断这骑胯下的战马马蹄。
马背上的御林骑卒瞬间飞了出去,将一顶山川花纹的行账木梁砸断。
“陛下快走!这里由末将死守!”
怡亲王看着冲进营帐内的御林军越来越多,将半面剑身尽染血的长剑放在地上一抹,替令狐雄合上已经消散神采的眼帘。
“陛下!”
天子提起湛卢剑,一把抹去在眼眶内打转的泪珠,抓住一直在其身后的秉笔司监郑怀恩道:“跟朕来!”
东直行道上,大批成队的御林军浩浩荡荡朝着猎场行进,城楼之上的魏参猖狂大笑,望着雨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苍穹发出怒吼。
这时他,还有注定要留在青史的这一天所有经历者这时才知道,这个看似庞大强盛的帝国究竟有多脆弱,人心有多险恶,那些平时在未央殿内毕恭毕敬的朝堂栋梁帝国支柱,在生死富贵面前纷纷做出或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举动。忠奸善佞,以血做墨,一撇一捺的留在众人心中。
天子在几百名禁卫军的护送下,开始朝着猎场内唯一不得踏足的一座崇山跑去,三名忠心耿耿世受皇恩的禁卫军士让出了三匹战马,和袍泽共同留在了路途中,抵挡无穷无尽追杀而来的御林军。
三骑策马狂奔来到山脚处,天子勒住缰绳,看着因为百年未曾砍伐修剪而繁盛茂密的古树高山,手中马鞭一指山头,最终还是没有喊出他自知晓这个只有历代帝王知道的秘密后最想骂出的话。
怡亲王和郑怀恩心有戚然,没有在意天子的举动。
山脚下的破败土地庙,灰白石柱倒塌了两三根,天子跳下马,擦去嘴角的血渍道:“这里有一条暗道,可直通宫中。”
怡亲王和郑怀恩两人对视一眼,默默不语的跟在天子后面。
长安城中。
从未做出手提三尺剑的学士府府主聂朗身旁,已经再无一名活着的赤甲士卒,只有一步一步逼近的御林军甲士。
聂朗身上数道伤口,亲自斩杀数人后坐倒在学士府的门前,玉石台阶尽是猩红,顺着台阶一阶一阶的流下。
他丢掉手中剑刃,望着骤然一道春雷划过的灰暗天空,喃喃道:“师兄,比起你以身殉国死在逆王府邸的壮举,我也不差吧。”
一根长矛贯穿聂朗头颅,寓意清白风骨的学士府牌匾上,泼墨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