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兵马入平沙,顿时如一阵狂风在城中掀起一阵波涛。
或许是为了稳定城中民心,梅忍怀之前就已经在城中大肆张贴告示,声明西陲兵马入两平叛,只是苦于不知这支究竟有多少士卒,先前从南阳关送来的紧急军报上言明有八万,但梅忍怀并不相信。西陲总计就十万戍卒,依他对吴沙江这老将首的了解,即便是自己心血来潮带兵入凉,也断然不会倾巢而出只留下两万戍卒来维持西陲那狭长的战线。
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梅忍怀,告示上只说是西陲雄兵,那份指点江山的下令模样让底下官员以为这是刺史大人早就预留好的后手,对此更是肃然起敬。
只是等到了那为首年轻将军公然违背大汉军律,让八万甲士直驱入城后,这才恍然事情没这么简单。
早就得到消息的平沙城百姓纷纷占据了城中大道两旁的酒楼茶馆,不少城中闲散汉子兜里无银,又不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凑热闹机会,竟是踩着雪堆爬上了道路两边的屋宅楼顶,忍着高处不胜寒的凛冽西风竖起脑袋张望。
闻讯得知的酒楼茶馆更是在新年之际开张,不少伙计都回到乡下团圆,心急如焚的商贾哪会放下这么一个敛财的好时机,谁都不会嫌弃自己腰包太鼓太重不是?早在一天前就张罗着贴出临时招几个伙计帮闲的通告,更是开出了以往十倍的价钱!
这一日,贯穿平沙城城中最繁闹的路段两旁,车水马龙。平沙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腰缠万贯的富商,纷纷订好了街道两边临窗靠外的位置,准备一览西陲兵马的威武雄壮,一个平日来只需几钱银子就能登上的二楼窗位,不知不觉就被抬到了十两左右,而且还有价无市。
有些早就跟熟识掌柜要好座的商贾更是一大早就迎着寒风走出自家府宅,要上一壶烈酒或是暖茶,静静等候。
西陲的十万戍卒在凉州百姓眼中,就如北塞九边的二十万甲士在长安城百姓眼中一样,神秘可畏。
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匈奴和黑羌的茹毛饮血,不是没听说过七岁儿童就可上马挽弓捕羊,对于这两支在大汉边境常年都只闻名声不见面目的军队,有着从骨子里透出的敬畏和好奇。
人声鼎沸,其中更是掺杂了不少故意扯着嗓门喊道我曾经和哪个哪个西陲将领有着什么交情的男子,毫不掩饰得意神色,不论真假,在即将目睹西陲军队的情况下,即便周围人面露疑色,仍是在心底不自觉的去相信。
两边屋檐瓦角开始缓缓抖动,宽敞的大道两边,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安静了下来,偌大的街道两旁,人头如林,纷纷踮起脚尖睁大了眼睛。
侯霖从进城时脸上表情就越发显得阴沉,对梅忍怀这浸淫官场数十年的小伎俩厌恶至极。
平沙城中最应该露面的两人都没有出现,无非是在暗地里告诫他,谁才是这凉州之地真正说话管用的主,而让天水郡郡守带着一帮郡府官员出城迎接,表面上看毫无可挑剔之处,潜在意思则是不管是哪个西陲将军领军,按官阶地位,只能同郡官为列,远不至于说让我一州刺史屈尊迎接。
这种打脸无声的行径,侯霖在学士府时就尝到了不少,身穿昂贵锦衣,腰间配着各色玉石的世家官宦子弟,总是有意无意的标榜自己高人一等,一举一动都仿佛是告诉侯霖你只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平民,如何配与我等为伍。
侯霖想到这,眼中的冰冷就更甚。
你梅忍怀瞧不起我可以,连同我这八万将士都瞧不起?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跟我摆架子装阔绰,那就随你好了。
侯霖举起一只手,身后一半入城一半仍在城外的长伍一截一截的停下。
“变换阵型,进了平沙城就不用在按野外行军的那套走了。所有骑军以营为列,行于队前,步卒以什为列,纵向排开!”
郑霄云抱拳下去传令。
在队伍中央的李义和谢狄春二人,听到这个奇怪命令后,并未迟疑,迅速顺令下去。虽是凉州人士但从未进过平沙城的李义先是打量了下城中大大小小的高耸屋翎,转头笑道:“你怎么看?”
谢狄春挺直了腰板,一入平沙城就感受到了与西陲截然不同的烟火气味,这使他心底深处有些异样茫然。
“还算有点出息,要是他刚真的顺从了郡守的话,我立马掉头带着五营返回西陲。”
李义酣畅大笑,手中扬起马鞭 指向城外那在仆从佣人帮助下,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的官吏们道:“也该让他们知道,我西陲年年死人,不是为了保着他们在后面戳我们脊梁骨,说我们风凉话的。”
谢狄春亦是一笑,一把握住架在旁边辅马马架上的赤杆画眉,枪尖指天朗声喊道:“雪狼营!锥形阵行军!”
“喏!”
马蹄翻起尘雪,掀起浮沉在地面上的弥漫雪雾,好似一片云海波澜。
郑霄云将那面通体乌黑的老秦战鼓放置身前,看向侯霖。
侯霖点头道:“擂鼓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