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十几年才崛起的天水郡敢和凉州七郡中一直以州郡自诩的陇右郡争锋相对,就是靠这如昆仑三千峰堆叠的层层关口。
单是每年来往商队上缴的过关税赋就和东羌郡一年的税赋持平。可想其中油水有多深厚,简直是一片金山银海,也就难怪为何所有凉州官吏都想尽浑身解数往天水郡里挤。
曾有在天水郡里做一名功曹的小吏就说过,宁为天水看门犬,不为他郡父母官。
这一关隔一关的守城甲士都精于此生财之道,眼力劲比起王侯府的管家也不逊色,知道哪些银子可拿,哪些银子烫手。至于像侯霖云向鸢这数千军伍要过关,那还拿个屁的银子!只管拉起城门过人就好。
比起坐落在渭西平原的三秦城而言,平沙城城墙雄伟的多,也不像渭西平原那荒凉萧索,两边风景郁郁葱葱,养眼的很。平沙城占地千顷,人口近百万,既是商通要道,也是天水郡的郡府,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越是接近平沙城,云向鸢的表情就越不自然,低下头两手不停的摩挲,似乎心事重重。
不像是阑城和三秦城这种小城,平沙城里势力纵横,既有豪掷千金的富绅,也有一言九鼎的官吏,更不乏手握虎符的将尉。
别说侯霖,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敢在骠骑将军面前撒泼打滚的云向鸢都不敢逾越造次,老老实实的率部在平沙城外安置扎营。
云向鸢舒展半日都紧锁的眉关,对侯霖笑道:“你可得约束好底下的兄弟,不是我嫌弃你将士军令不严,平沙城不比之前咱路过的那几座关隘小城,就算是凉州刺史梅忍怀亲至,一样得顺顺从从。”
侯霖不解,疑惑道:“为何?”
云向鸢看向高达数丈的黑瓦城墙,吐出一口气道:“城里可是有位国姓王爷,身份高贵,虽说朝廷对宗亲约束甚狠,要不江南那帮逆王也不会放着悠哉日子不过揭竿造反,可毕竟是天子的兄弟,没有权没有兵,可要谁死,谁都得死。”这下换做侯霖皱起眉头,他也只见过一位王爷,可那被天子器重的怡亲王是少有的淳厚儒雅,这在皇室宗亲里反而少见。大多能和皇室沾亲带故的黄紫贵人都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仗着自己的殊荣身份无视法令国规,曾经在学士府深居三年的侯霖对此少见多怪,习以为常。
“你放心好了,这亭安王的贤名可不是找人吹捧出来的,虽说我离家多年,不过消息还算灵通,这王爷初入凉州定居后,就沐浴更衣到我家去拜见我那个老头子,脾气好到没话说,见到有些名声和学问的儒士恨不得用八抬大轿请回府里彻夜深谈。”
侯霖闻言一笑,道:“那就好。”
到了城外屯营的旷地之后,专门有郡营功曹前来安置军马,分发营帐。兴许是沾了云向鸢的光,不知见过多少四五品将军的后居使对一身素衣的侯霖也是毕恭毕敬,既没有刁难也没有冷淡。
方才见到这位后居使千方百计从两个偏尉手中骗到些孝敬钱后,侯霖连个欠奉笑脸都不肯露出,干嗯了两声打发走这个点头哈腰的后居使后,就见到那个之前提着一袋石子的汉子缠着云向鸢唠叨。
“黄楚邙!你他娘的别烦我,小心老子翻脸不认人,把你挂在辕门上晾上一天,这里可不光我和侯霖底下的几千人,平沙城附近大大小小近万郡兵可都能望到,你若不想丢人,现在就从我面前闪开!”
黄楚邙不肯放弃,对他而言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只跪天地跪父母之类都是酸儒放的臭屁,当着来来回回走动的几十双眼睛当即双膝一折跪倒在云向鸢面前,两只手拽着他一条大腿在那哀嚎,侯霖捂着额头看了小半天也没见这人眼睛里面渗出半点泪花。
云向鸢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到黄楚邙耍无赖也不废话,抬起另一只脚就往他身上踩。这原先蟲叠山的大当家身手相当敏捷,见势不妙就地一滚,也不管周围诸多看热闹的目光,昂起头傲然道:“你不去我自己去!刚好身上还有点银子,要在不找个娘们泄泄火,哪天喝多了不得把你那匹母马给骑了?”
侯霖听了个大概,走到云向鸢身旁小声道:“你不是想好了么?怎么到了城根底下又摇摆不定?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云向鸢一脸闷苦,折身拉着侯霖走进营帐道:“你是不知道我那老头子的倔脾气,当初在长安求学时就敢伸着脖子和巡城的持金吾叫板,年纪越大越爱钻牛角尖,我几年连个书信都没给他捎,这趟回家不得被他打死?”
侯霖听后淡淡道:“那你一辈子都不见他了?”
云向鸢不应不答,盘腿坐下闭着眼眸。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当初一气之下跑出来,可是给他撩下了一句狠话,说混不上正品将军绝不回家,可这么多年才不过是六品的中郎将,实在羞于一见。”
侯霖哑然失笑道:“哪个父亲会和自己儿子动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