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让人心神惊骇的场景,身后原本被声声呐喊和这黄沙热血激荡的士卒刹那间浑身冰凉,热血退却。
八尺多高的持旗壮汉一声怒吼,冲在最前面的王彦章撂下枪尖上挂着的一具贼寇尸首,猛然回头。只见到持旗壮汉铁塔般的身子轰然倒塌,他披戴的牛皮铠根本无法抵御锋利的短刀,腿上的胫甲连减慢刃尖破甲的速度都没能做到。
他右脚斜倒在沙地上,面目狰狞,五官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扭曲成一团,以旗杆做支撑点才使得身体没有倒下。
右脚断肢处血如瀑布而下,胯下那得手的贼寇满脸都是他滚烫的鲜血,只露出森森白齿,不等持旗壮汉在做反应,被血染红的短刀刃面顺势将旗杆砍断。
失去支撑点的壮汉身形一抖,倒在自己的血泊中,还想将大旗立起。半个身子隐没在沙地里的贼寇狞笑不止,以血洗面的他凶性大发,又是一短刀挥出,将牢牢握住旗杆的壮汉右手截断 。
不在去管这注定活不成的持旗汉子,他一头扎下沙地,霎那无影无踪。
看着大旗突然倒塌在河床内,侯霖心惊,旁边荣孟起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王彦章的本事他是知晓的,可将旗如将命,陷阵的将尉不死,将旗便绝没有被人折断的道理,即便持旗手死在阵前,后续跟上的士卒也会拾起。
难道这藏匿在河床内的贼寇真有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
侯霖神情紧张,看到旁边蠢蠢欲动的几人道:“再等等。”
就这几息的时间内,王彦章身后紧跟着的十余轻骑都同时遭到沙地里贼寇的袭击,原本赤褐色的沙地彻彻底底成了血红泥糟。马背上的骑士被摔落马下后连起身的时间都没,便被抹杀的一干二净。
王彦章清清楚楚的看到身后那年轻的一骑马腹下一道黑影破土而出,将那匹在河床内奋力奔跑的可怜战马四蹄齐卸,舞出圆面的血雾,不等王彦章收枪准备救人,跌落马下的年轻骑士刚刚吐出因为猝不及防落马吃了满嘴的沙砾,半蹲在沙地上,挣扎着想站起身,可他两只腿就像被流沙陷阱牵扯住一样,往沙地里面陷。
他绝望的呼喊,两只手早就将长矛丢弃,边叫喊边向空中抓去,却只触到弥漫在河床内的细小沙粒,什么也抓不住。
他半个身子都已经陷入其中,王彦章勒住缰绳,将银尖枪递过去,嘶声竭力的怒喊道:“赶快抓住!”
银尖枪枪杆像垂钓清溪旁的鱼竿一样甩出,在黄沙中划出一道银色半弧,年轻骑士犹如看到汪洋大海中的浮木一样,使出最后的力气用两只手托住枪杆。
王彦章半个身子悬在马外面,也只有如他这般虎背熊腰才能在马背上做出这么一个古怪姿势。
他脸色发青,因为一马当前开道,没有太多空隙及时吐纳气息而觉得双臂乏力。像他和秦舞阳这种武力超群的冲阵猛将,都有远远超过常人的吐息存气,正是因为胸臆中有着这么一股气力挥使,才使得他这超然枪法能够毫无破绽,对上侯霖平生见过最强的秦舞阳也能不落下分。
可这吐息如果出现短促或是来不及换气,那浑身倒转在经脉里的气力就会涣散,出枪救人的他就是处于这样危险的状况。完全是靠着多年磨练出来的扛鼎臂力和跃马横枪数载锻炼出的石磨腰力苦苦撑着。
他两眼通红,凌厉如刀的眸子两旁眼白如红墨充斥,倒不是因为看着身后兄弟一个个倒在这河床内而悲愤欲绝,只是因为紧绷如开弦至满月弓的经脉气血逆流而眼眶充血。翎盔鬓旁隐隐露出的青筋几乎要爆肤而出。
他看着那个不像刚才措手无助的年轻骑士,他认得他。
王彦章两手死死攥着银尖枪枪尾,近乎一张长短的银尖枪发出咯咯的声音,虽然用和大汉开朝皇帝陵墓中棺木相同材质打造的枪杆断然不会崩断,可已经散去气力不能吐纳呼吸的王彦章只觉得两臂发木,几次枪身几乎脱手而出,被他咬着牙尖死死握住不愿松手。
年轻骑士大半个身子都埋没在沙地里,只露出腹部以上的部位还在缓缓下沉。沙地里的贼寇似乎跟他较上了真,没有果断杀掉这骑士,而是继续捉弄,在沙地里两名贼寇一人抱住他一条大腿,死命的往地下拽。
王彦章身前被他逼退的贼寇已经围了上来,他战马两旁的沙地不断起伏,不下十余个凸出的沙包。
年轻骑士绝望的神情转而化为看透生死的无关表情,他心里知道,在这样下去,王彦章也会被他拖累至死。
“将军多杀几个贼寇!小的斗胆在黄泉下讨要一贼寇性命,否则死前都不能拉个垫背的,实在憋屈。”
他笑了笑,双手松开枪杆,银尖枪因为撤去的拉扯力度猛然弹回,王彦章怒目圆睁,看着年轻骑士像被巨大的吸力埋没在沙地里,溅出两尺高的血花。
犹如困兽嘶吼一般,王彦章悲声怒喝,他迅速调整身姿坐直在马上,借着弹回的枪杆力度顺势拨去,反身一枪在沙尘里划出一道银光雷电,枪身啸出破风的嘶嘶声,将一名举起手中长刀砍来的贼寇脑袋砸的爆裂。
他马身旁边鼓起的沙包破开,两把雪亮短刀朝着胯下战马的蹄足砍去。趁着在那已经脑袋开瓢贼寇头上卸去枪身力度的眨眼刹那间,他微微张嘴深吸一口,双臂的麻木感随之散去。
银尖枪已经成了一把浴血的赤红长枪,他一只手举起倒转枪身,将其中先钻出沙地的贼寇一枪又戳进沙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