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为政多年,之前有着敢为天下百姓言的高大志向,却沉浸官场尔虞我诈中不得不同流合污的县令,从一个书呆子逐渐修炼成了一个老狐狸。
县令心头里对这年纪相仿的上司其实满是敬佩,居然能弯下膝盖叫金家一嫡系子弟一声干爹,这份寄人篱下后飞黄腾达的取巧功夫,不得不让他佩服。
自称是金家门生的别驾大人余光扫了这县令一眼,随口道:“听说骠骑将军麾下最精锐的骑都尉开赴天水郡来,随行的还有一支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四千军伍?”
县令立马回道:“是、下官听闻是陇右郡那边的山贼被招安,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对于这白白送来的四千多能战汉子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在金家面前奴颜婢膝的王阐冷哼一声,县令立即紧闭住嘴唇,不敢言语。
“能战和善战,可是天壤之别。”
可怜这县令大人不知王阐究竟想说些什么,只好笑着称是。
王阐合上这几本有价无市的孤本,竟是大发慈悲的没有笑纳入袖,反而让县令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骠骑将军未免太小瞧我凉州男儿了,刺史大人对此心中估计也多有愤慨,否则也不会屈身前往郡境边上瞅一眼。”
王阐眼神轻蔑,眸子望向不敢直视他的县令道:“刺史大人现在可是离这不远,三秦城外那三股土匪响马,难道县令大人就要这样放任下去?”
县令听后只觉得脑门子冒冷汗,哪还敢坐在席位上,颤颤巍巍站起身后拱手道:“别驾大人明鉴,非是下官怠慢,三秦城里甲士不过百,如何能够剿灭数千的匪寇?”
王阐笑道:“县令大人不必这么紧张嘛,本官也就是随口一说,你我交情不错,有些话怕县令大人听不明白,我就给你点透了;若是刺史大人心血来潮往三秦城来,恰好遇到那匪寇,该当是好?”
县令面如死灰,跪伏在地上悲声道:“请大人教我!”
最喜欢别人这副走投无路样子的王阐笑容满面,不紧不慢道:“凉州动乱,刺史大人便上书一封奏往朝廷,天子下诏命骠骑将军带着中原数万精锐进七郡平暴民,此举在我凉州本地官绅看来,无非就是借力打力之意,县令大人何不效仿?请不动骠骑将军,难不成还搬不来那三千重骑的骑都尉?”
跪伏在下的县令身躯微微拱起,若有所思。
王阐大笑几声,上前走到深埋脑袋的县令旁边,停住脚步轻声细语:“你啊你、在官场爬摸滚打这么多年,怎么这点事情都转不过弯?”
王阐畅快远去,直到听不到别驾大人的脚步声,三秦城县令才站起身,目光呆滞。一盏茶的功夫后想通了方笑颜逐开。
城外一缕旭光拨云见日,透过厚厚的乌云雾霾,直射到乱石铺地的荒野上。
风沙渐小后,侯霖从马背上摔落在地,双手撑着咯手石地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再无半点力气爬起身来。
荣孟起比他稍好些,理了理被呼啸狂风吹散的凌乱发丝,转过身沙哑道:“歇息片刻!”
众人只觉得如释重负,几乎同一时间内瘫倒在地,传来阵阵呻吟酸痛声。
荣孟起深吸一口气,脚步沉重走到侯霖身旁一屁股坐下,侯霖指着和他一般狼狈的众人笑看荣孟起:“你说我们这样的队伍,怎么去和人拼杀?”
荣孟起抛给侯霖一个水囊,将衣襟里的沙石抖落在地道:“我这些日子又仔细清点了一遍,发现我们缺的东西太多,弓弩箭支不说,两大营里还有人拿着竹矛锈剑,跟一般山贼撞上也就算了,如果碰到霸王手底下的叛军,到时候就只能看谁跑得快了。”
侯霖苦笑,指了指和之前看上去一样远近的三秦城轮廓:“去那里借,什么粮草辎重,战马物需,大不了给人装装孙子,这些天跟云向鸢别的没学来,起码懂了一条;装孙子示弱总比假清高挨饿要好。在阑城时看到这么一句话:挺起胸膛做人,低下头颅做事。现在想想,哪有这么潇洒的人,人生在世免不了低下头颅点头哈腰,自从来了凉州后我才明白,之前看的那些圣贤书都是说空话,乱放屁!”
荣孟起摇摇头:“也不尽然。”
侯霖唏嘘一句:“当年大言不惭万户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