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郡聚丰县外。
“ 虽说朝廷并没有把世家分划成三六九等,这天底下明眼人都清楚其中高低顺序,九州虽大,士族虽多,可能屹立百年不倒,墨香留存的屈指可数。”
出了马道后,见不到那幅乱世荒骨遍野景象,也无腐臭气味和枯树黄沙,两边道路宽阔,虽说此地官路早就废弃,可依旧平坦好走,侯霖座下的西凉战马轻抬马蹄,踏在石路上面发出如活泉滴石的咚咚声响。
不光侯霖心情舒畅不少,眉间的一抹霾气散去,就连荣孟起也不再闭眼假寐,而是主动向侯霖娓娓道来书简上没有的规矩和事情。
“就拿西凉来说,地贫物少,虽说有朝廷划治的七个大郡,整个西凉州千里疆土,百万人口,可名声远扬能传到中原的也不过两门而已。”
荣孟起说的兴起,只觉得口干舌燥,掏出搁置在马背侧的水囊大灌一口继续道:“一门你已经知道了,武威金家,不光在凉州郡名声外显,士子多的中原江南几十郡内,听说过金家名号的也绝不再少数。金家百年浮沉,几经风霜留攒下的底蕴和名头,不可谓不深厚。”
“那个金泰衍是金家家主的嫡子,上面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姐姐,他二哥你已经知道了,尸首是他亲自拖走剁碎喂狗的,不过像他二哥这种不出文仕而走武道的世家子弟向来是家族弃子,身死了别说有人追悼,就连挂在心里记着的都没几个,唯一一个为他披麻戴孝的,那个被你们怯高峰刘疤子污了清白的女子,事后也被他逼的悬梁自尽。”
荣孟起说到这郑重的看着侯霖,见后者有些心不在焉,语气稍重道:“之所以再三给你嘱咐这金泰衍的心狠手辣,是让你日后一定多留个心眼提防,对待自幼一起玩到大的长兄亦是如此,对你这个坏了他多年布局的外人,挫骨扬灰都算轻了。”
侯霖心中一惊,知晓其中厉害,点了点头。
荣孟起继续缓缓说道:“金家之所以被人忌惮,不光是在于族内子弟心狠手辣,连手足相残都是家常便饭。更是金家深谋远虑的多年发展,一颗参天老树想要枝茂叶密,可不光在于年轮有几圈,主干有多粗,埋在土里的根茎才是支撑大业的所在。金家涉猎颇广,更有越规的数千家将甲士,手长到伸进朝廷视为禁脔的矿山,不光嫡系子弟,连偏门旁枝都在各郡出仕为官,门外更不乏为起鼓掌助威、摇旗擂鼓想要攀上这颗参天大树的猕猴。常言道高士千金方卖骨,可对于金家而言,一个名头就可以让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天下读书人折断腰骨。”
侯霖脸色沉重,在学士府内见多了那些士族出生的跋扈子弟逍遥恣意,却从未想过为何他们敢如此放肆,今日浅浅了解一番,更是觉得其中水深如渊,收起以往的偏见和轻视。
荣孟起见侯霖脸色凝重,知道这时他才真正往心里去,趁热打铁道:“可金家如此行事,不光武威郡守闭口不言,就连那个和我有血海深仇的西凉刺史梅忍怀也全当不知,更不闻不问,甚至不惜拉下脸面去结交示好,其中见不得光的勾当买卖就不是我们这些旁人所知道的了。”
侯霖嗯了一声,插嘴问道:“那你们东羌荣家算得上世家门阀么?”
荣孟起一愣,摇了摇头解释道:“不算,我荣家无一人出文仕,虽说不乏饱读经书之辈,可都是披甲上阵笑谈饮血的角色,男子弱冠时便要往西陲边塞走上一遭,女子学会女红刺绣前已是鞍马娴熟,在东羌郡内还算有些声望,别说出了凉州境,就连凉州其余六郡听过我荣家名号的也不多。”
“那燕阳马氏算不算世家大族?”
侯霖突然想起那个入府第一天就和自己臭味相投整天在一起的马瑾,在知道他身份的时候自己还吓了一跳,可马瑾似乎从不拿家世压人,在侯霖看来,父亲手握十万铁骑的马瑾可比那些吹捧出来的世家子弟要可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