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丰州城北区,孟家。
碧香玉从墙角将未燃尽的醉浮生收起,推开窗看了看天色。
窗外是一株两人高的红棘树,主干笔直枝桠虬曲,无花无叶,树下的布局两分,一半是排成了一圈圈的鹅卵石,另一半则是白色的细沙,整体颇有股沙盘画江山的上位境界。
碧香玉移步至门外,不远处置了石英雕的圆桌圆凳,这谨无华的独门小院的确是别致,如他本人一般外看淡雅却又内涵乾坤。
想起昨夜,若不是被那孟珏儿和许文景岔了那一道,她本可以有时间问问谨无华关于定墨砂的事情,结果他们前脚刚走就有一名蓝衣的童生过来耳语了什么,谨无华便告辞出门,直至天明也未归来,而碧香玉也几乎一夜无眠。
许是见她开了门,一位鹅黄衣服的小丫头便端来了铜盆伺候她梳洗,碧香玉认得,正是昨天刚到孟家时醒来见到的那位,似乎是叫菱花的,看着很小,实际却比她还大两岁。
不得不说,同样是商人,孟家的书香味确实是厚重得多,就连办事的丫头小厮都各个模样清秀,甚至还带着股书卷气,对比之下,碧香玉端着这浓墨重彩的红巷风格入住,简直就是在他孟家这本白描山水上点了一指大姨妈,真真是艳丽得紧。
相信以孟四小姐为首的女子都会有些膈应得慌,同样她碧大楼主也觉得被束缚得难受。想着还有两日的煎熬,甚至有可能被哪位姑娘找不自在,碧香玉便放低了身段,摆出个单纯无害的模样将那菱花的手一挽:
“菱花姐姐,你是好心人,能提点提点媛儿吗?媛儿初来乍到,虽说是得勿先生相助,可那孟四小姐他们似乎并不待见与我……”她带着种楚楚可怜的神态,将那忧心忡忡演得炉火纯青。
菱花给她梳头的手一顿,便轻笑道:“刑姑娘多虑了,四小姐和长公子都很好的,你只管多与她们接触便知道了,有勿先生护着,刑姑娘还怕在这孟家有人欺负吗?”
“原来勿先生的地位这般超然!那媛儿可就不怕了!嗯,也要和四小姐她们好生相处才是!”
碧香玉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心底却腹诽不已,果然书香门第的人藏坏水儿的能力远超旁人,这菱花只一两句话便将怂恿傻子的技能发挥到了一个比较高端的水平,若是一般人听到这样鼓励,怕是已经嘚瑟到没边儿、到处树敌了。
菱花点头,像个大姐姐一般劝导:“刑姑娘果然是个念恩的,怪不得四小姐一听说黛云斋出了新式的妆面,便要急巴巴过来邀约你一同出去挑选,奴婢还劝了她等你早餐完毕再提呢……”
碧香玉眼睛眨了眨。
邀约?
还是急巴巴要来带她出去?
这孟四小姐是要找个人不知鬼不觉的不毛之地把她给做掉吧?
瞧这昏暗的世道!她这是要给谨无华留面子呢还是留面子呢还是留面子呢?
“刑姑娘,你也是高兴得呆住了吧?”菱花露齿而笑,嘴角显出一个小小的梨涡,“谁不知道黛云斋的胭脂水粉是丰州第一来的,就凭那一件螺子黛的价格,就能顶得上普通民户一年的开支,而那最新研制的赤棠胭脂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得要提前预订呢!”
她飞快地为碧香玉挽发,嘴里的介绍却没有停:“刑姑娘您可真真是受四小姐欢喜呢,这也是托了勿先生的福……”
“哎呀!”碧香玉突然一抖,立时用手扶了额角,连声痛呼,“菱花姐姐,媛儿突觉头痛,啊,全身都痛,怕是不能应孟四小姐的邀约了……”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生生逼得自己两眼泪汪汪,当下便把菱花下了一跳:
“这,刑姑娘,这怎么突然就……”
碧香玉痛得直哼哼,手脚打颤的往床上爬去,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抖着嘴唇道:“菱花姐姐,麻烦你帮我向四小姐说一声,谢谢她的惦记,过几日媛儿好了一定陪她多多逛几圈长隆街……”说着说着竟然就晕过去了。
菱花:“……”
装病的碧香玉闭着眼气若游丝,只感觉那菱花在一旁喊了几声“刑姑娘”,就慌慌张张出门去了,也不知是寻医女还是向孟珏儿报信。可怜她碧大楼主还得这么饿着肚子躺着,加上头上新编的发髻顶得难受,这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
过了半个时辰那菱花还没有回来,碧香玉正要庆幸自己终于可以被晾在这自生自灭时,便有两道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来了,于是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碧香玉只能继续躺着装晕。
“刑姑娘,医女现在都不在,不如我扶你出去医馆给大夫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