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德九年,冬,丰州,红巷。
正是黄昏时分,红巷尚未步入最热闹的时段,落日的余晖将这处处挂满灯笼的亭台楼阁和诺大的涟月湖,都渲染成让人血脉偾张的赤金色。
身为红巷花楼排行倒数第一的升仙楼,就在沿湖而建的一排花楼里。
虽说这升仙楼排名倒数,比起那些野窑却也还是有些优势的,比如这升仙楼的姑娘不算太老,模样也不算难看,度夜资也不算太贵,再比如这楼里的楼主是全丰州花楼里最年轻最漂亮的。
虽然这是此楼主碧香玉自己颁发的称号,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身为一个花楼的继承人,十四岁的碧香玉除了安慰自己满足现状,暂时不做他想。
此时此刻,碧香玉正坐在升仙楼三楼靠窗的位置,内着蓝色长裙外裹了件绿色碎花的小薄袄,拎个垫了合欢花缎子的小藤篮,在一本正经地嗑瓜子。
只看那捻起瓜子的细白指尖,那端坐的柔媚身姿,那凭栏而望的优雅气质,简直是画里的美人儿出了尘世,偶尔抬眼扫过大厅中的恩客公子,那带着雾气的眸子中烟波流转,美丽不可方物。
眼见着几个大冬天摇着折扇附庸风雅的公子哥离去,碧香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神情在外人眼里却是惹人怜爱得紧,旁人只道是她一个弱女子流落风尘,皮肉买卖做不好又要失了这赚钱的营生,正是内心愁苦却又艰难忍耐,只怕再伤感些就要留下泪来。
可惜那只是外人看来,若是有人能知道她此时心中所想,定然是要大呼一声天意弄人,外带十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的。
碧香玉一脸怨念地看着门口远去的公子,轻叹道:“真真是可惜,长得这般虎背熊腰的,竟然是个不能人道的!背影那么美好的,怎么偏就生成个尖嘴猴腮?”
她甚至在心底默哀,升仙楼恩客的颜值都太让人惊心动魄,身为一个见色忘利的商人,看不到美男当前,怎一个愁字能了得?
“楼主?楼主啊,可找到您了,原来您还在偷懒躲闲啊?!”
就在碧香玉惆怅得满心悲凉的时候,一个凄凄惨惨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再一扭头,就看见丫鬟小翠满脸凝重地扑了过来,用如丧考妣的颤音哭到:“我的楼主啊,您那个分房到户,自主经营的承包合同制到底是行不行得通啊……”
小翠是真伤心,眼见着这楼主提倡的包租式花楼制都实施了两年多,比起隔壁左右的生意,升仙楼简直是日夜亏损啊,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呀!
抹了一把辛酸泪,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她拉住碧香玉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楼主,不管楼主以后怎么样,翠儿都对您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