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桐说的不假。
江宁侯膝下三子,唯有一女十分宠爱。因受江南风气的影响,尤爱士人风流,但又不爱吴侬细语的南方士子。
江宁侯在江南,却并非出身江南,包家原籍河东,与厉家有过渊源,厉出衡的姑祖母就是江宁侯府的嫡女。
有一次她回江宁侯府探亲,把包妙湘,也就是现任江宁侯的独女带回河东。那时包妙湘不过八岁大,却一眼看中了厉出衡。可她知道厉出衡定了亲,也就没了这份心思。
去年,她在家中听闻厉出衡因婚事在京城闹了不少的动静,被杜如笙百般凌辱,她一气之下要上京去为厉出衡正名,也就是在那时她离家出走的。后来自然是没去成,被江宁侯扣在家中已有近半年之久。
杜且听完之后不免叹气,“这桃花债还真是多!”
厉出衡表示很无辜,“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这次去江宁侯府,对我而言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杜且眸光凛凛,似乎只要厉出衡敢说一个是字,她就立刻要他好看。
“娘子,我饿了。”厉出衡瞪了谢桐一眼,堆着笑脸讨好杜且,“你看进了城之后,还要看这小子比武,隋治堂也是的,也不给饭吃,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杜且淡淡地看着他,“我吃过了,在节度使府吃的。”
厉出衡微讶,“隋治堂真不是东西,连一顿饭都要省。”
“我吃得有点撑,晚饭就不准备了。”杜且施施然地走了出去,“听说江南的夜和京城不同,我想出去逛一逛。夫君,你要作陪不?”
不给饭吃,还要出去闲逛?谢桐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却被厉出衡一记眼刀逼得缩了缩脖子。
脱下笨重臃肿的冬衣,杜且换了一袭鹅黄色的烟罗裙,厉出衡硬是给她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说是春捂秋冻,江南气候湿润,更深露重,一时水土不服,难免要邪寒入体。
杜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啰嗦。我一个京城来的诰命夫人,穿成这副丑样子出门,丢的可是你厉大人的脸。”
“我觉得挺好的。”厉出衡恨不得把她藏在家里,她的美好还是他自己欣赏就好,他没有共享的习惯,就算他认为不应该把她禁锢在内宅那一方天地。
杜且还是披着那件黑得如同黑夜的披风,与厉出衡走在扬州的大街小巷。扬州城没有像京城那么严格的宵禁,到了夜里有固定的夜市,有瓦子勾栏,有喷香的小吃,有说书的茶馆,人群熙攘,比不得建康城的烟雨红尘,却有一种市井的温润闲适。
“你看看,人家这里的姑娘都穿得那么飘逸俊俏……”杜且噘了嘴,不住地往那些打扮精致的姑娘身上望去。都说江南养人,女子都是水灵灵的肌肤,一下就能掐出水来。江南产丝绸,姑娘们身上的都是勾勒身形的面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不似京城的严谨端肃。
厉出衡看了一眼,“这才能显得你特别。”
“特别怕冷吗?”杜且反唇相讥,嫌弃地揪了揪那件黑得掉渣的披风。
厉出衡大笑,指着前方一家排满长队的医馆说道:“你看,这个季节受了风寒的人特别多,抓药的人都大排长龙。”
杜且决计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话说离京的时候,轻装出行,很多药材都没有准备,明日让白芍找个医馆买齐。”
“为何要明日?”厉出衡牵着她的手过去,“排个队看看。”
“你是不想走路吧?”杜且一出门就感觉到厉出衡的心不在焉,他素来不爱出门,除了平常的应酬,他就只爱在书房习字看书,一呆就是一整天,几乎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她听阿松说过,以往在书院的时候,没人去喊他吃饭,他根本就不记得吃饭这回事。
厉出衡一脸的委屈,“我饿了嘛,娘子又不给饭吃。”
杜且拉住他,“不如先给你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厉出衡却道:“我看那医馆估计是什么名医,要不你也去看看把把脉,江南养人,好好把身子打理好。”
“又不急于一时。”杜且知道他的目的,有人日夜耕耘只为开花结果,不得不说她心里也是着急的,“你看那么多的人,什么时候能排到咱们?”
厉出衡说:“那就先去看一眼。”
说也奇怪,排队的人都是清一色的青年男子,个个打扮英挺,衣裳都是崭新的,有的手中还拿着故作风雅的折扇,即便是大排长龙,也全无焦虑之感。
厉出衡牵着杜且走过去,排着队的人频频回眸,朝他递来不屑的目光,连带他身边的杜且也被投以同情的目光。
杜且说:“看看,这披风被人嫌弃了。”
厉出衡不以为然道:“我怎么觉得他们对我有一种深切的仇视?似乎我是不是来抓药看药,而是来抢什么东西的。”
杜且也觉得不太对劲,“难道这是看……”
厉出衡恍然大悟,“不对,若是与他们同病相怜,为何他们要仇视于我?应该是同情我才是呀!”
杜且咬了咬唇,脑袋往里面探了探,只听里面医者的声音轻而低沉,不像男子的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