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圣人把厉出衡外放至江南是为了取他性命,那么厉出衡没有提前做出任何的防范,就带着杜且和谢桐赴约的话,那就只剩一身的孤勇。
很显然,厉出衡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相信自己不会死在江南,也不可能死在江南。
他从不寄希望于圣人或是东宫的一时心软,或是心存侥幸,他既然来了,就准备打一场硬仗,无论是官场上的阴谋阳谋,还是防不胜防的阴私手段,他都不会掉以轻心。
选择这处东石镇落脚,不是一时的起意,而是厉出衡和谢桐商量之后的选择。
而刘世佳的前来,也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给他一个下马威,是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由此,但凡前来拜会这位新任刺史的官员们,都十分地谨慎。既然刘世佳哭穷,那就有人显摆,拧着一堆的珍宝上门,可结果是被厉出衡打了一张收据,充作江南的赈灾款。还有人送美女,听闻厉出衡只带了一个正室,自然需要添些美妾,可还没等厉出衡开口送人,送美女的官员已经自动自觉地把人领走了,因为所谓的美女长得还不如杜且好看。
杜且还等着把人留下侍候,可那官员已经走远了。
她傻愣了半晌,“这就走了?”
谢桐也跟着傻乐,“都没嫂子好看,留下来干嘛?”
“夫君说了,留下来干活!”
谢桐摇头苦笑,“没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杜且歇了三日,整个人容光焕发,和厉出衡俨然一个鼻孔出气,“夫君说,留下来的话,就交给你处置,横竖你孤家寡人一个……”
谢桐都要哭了,“你们不要的都给我做什么……”
杜且无辜地眨着眼睛,“夫君说,你夜里会冷,留着给你暖被窝。”
谢桐抡了袖子去找厉出衡。
白芍却甚是担忧地同杜且商量道:“二娘还是谨慎一些,虽说郎君现下能推掉,但这些送上门的都是比他品级低的,若是换作那些官位比他高的人送过来,他又岂能有推辞之理?二娘是正室,不能这般小气,还是要主动为郎君置办妾室,这样才能留住郎君的心。”
杜且楞了一下,“要为他纳妾?”
白芍继续道:“清远侯还未娶妻,就已经是妾室、通房不绝,荣国公的正妻生下三位女君之后,就再也无法阻止荣国公往府里抬人,齐王对齐王妃情深意切,可齐王妃数年未孕,也给齐王添了侧妃、庶妃,把庶长子带在身边教养,还有夫人,她生下你之后就染了寒疾……”
“可她们都是因为未能生下子嗣或是不孕,我与郎君才新婚,现下就往家里抬人,是不是……”杜且也觉得这样的事情可能以后避免不了,一方父母官多的是人巴结,也有很多的人情往来,你若是太端着,就显得不合群,他在江南本就举步维艰,她若是不替他着想,也就未为他的妻子。可她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丝不情愿,厉出衡这样的人就该她一个人霸占着,若说要与人分享,她恨不得把那人给打瘸了。
杜且被自己暴戾而残忍的想法给惊呆了,可事实便是如此。
厉出衡被贬至扬州,从三品变成四品,杜如笙在军中混了多少年,如今也不过才四品。厉出衡今年才二十,来日方才,日后的权倾朝野才是他人生的巅峰,她已经做下许多给厉出衡不利的事情,总不能在后宅的事情,也让他不安心。
前世,厉出衡至功成名就才娶了杜乐,一生都没有子嗣。
可她若是没能怀上孩子……
这一路出京城,也有两个多月,可月信准得不能再准。
杜且不免有些泄气。
“二娘自己挑的人,总比郎君看上的。你挑的,郎君还能觉得二娘通情达理,可一旦他自己看上了谁,那就分了二娘的宠爱。虽说郎君不会做宠妾灭妻之事,可到底心里不舒服。”白芍小心地劝着,“到了扬州,二娘会有许多的家事要处理,难免力不从心,而郎君血气方刚……”
“别说了。”杜且打断她,“还有半月才到扬州,等到了再说吧。”
白芍说的不无道理,虽说厉出衡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纳妾,可男人的誓言听过也就算了,谁会真正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那些府中没有龌龊的,无一不是当家男人英年早逝。可厉出衡夜夜都缠着她,姑且不说她不能生养,若是她怀了身孕,他屋里不能没人伺候。
杜且心里有了计较,决定等到了扬州亲自挑人。
在东石县停留了三天后,厉出衡再度启程。
这一回,坐的是马车,夜里到了姑苏城,姑苏的州府已经在城外迎候,干净的官袍与平时无异,也没有成车的珍宝,身后只有八名府衙,郑重而又简朴。
“舅父不必多礼。”厉出衡从马车里出来,扶起正欲行礼的姑苏州府王简,“原是想绕过姑苏,可从东石县到扬州这里是必经之处。”
王简并不热络,与王氏相似的容貌清冷如水,淡淡地道:“莫归你这就客套了,带着新妇不来拜见舅父,还想着绕路走,舅父是有多见不得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