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麦朝徐文远身后一瞧,的确是熟人,赶紧拱手施礼:“郑长史,你不是一直跟着魏公?怎么如今出现在洛阳?”来人正是王小麦曾经的顶头上司,原魏公府的郑长史。
“王先生不必多礼了。败军之将,这长史的称呼就不要再提了。”郑长史苦笑着扶住他。
郑长史当下向他叙述了当时洛阳一战的经过,当时乱军之中,他和李密失散,辗转多地最终被王世充所擒,“请”进了洛阳。郑长史说到这叹了一口气:“可惜魏公,一战落败,瓦岗烟消云散,悔不听当日魏玄成之言。对了,听闻当日王伯当得知战事不利,已带金墉城诸人退走,你又是如何来的洛阳?”
“我有一个同庄的兄弟,在程咬金手下做亲兵,听说程咬金被擒,我就留下来了,到洛阳来打探他的消息。”王小麦坦言道。反正大家都是阶下之囚,落的个背主投降的名号,王小麦说起此事来倒是没有一点心理上的负担。
三人又是一番长吁短叹,倒是让旁边宋老三这个铁杆儿的王世充手下不知所措了。宋老三站起身来向三人抱了抱拳:“你们几个慢慢叙旧,俺再去买些肉来。”
王小麦面带歉意的看了宋老三一眼:“我们三个人光顾说话了,还没有来得及向你引荐两位先生。”
“不妨事,俺是个粗人,哪有资格和你们这些学问人坐在一起。”说话间,他已经退到了门口。他这句话是发自肺腑之言,绝无嘲讽之意。俗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兵的在当时社会本来就被普通百姓看不起,更何况面对的是王世充都礼遇有加的这些学问大家。当然,王小麦是纯属走后门混进来的。
“那就再有劳宋大哥去多买些酒肉,再弄几个煤炉过来,刚才我的言语中对隔壁的那些先生多有不敬。就当请他们吃饭赔罪了,银钱就算在我账上。”王小麦闻言也就不再推辞,他知道宋老三别看平时和自己谈话的时候有说有笑。但若是碰见了这院中的其他人,却都是退避三舍,礼遇有加。
“继开你又何必对这等丘八如此客套,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自古如此。”这老郑就是一个天生的阶级对立者,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他生活的这个时代,儒家的学说还没有被统一,各种解释层出不穷。
“非也,郑先生此言差矣。刑不上大夫本意是说君子治国若是犯了罪,不用等到刑罚来惩治他,他自己就会惩罚自己;礼不下庶人也并非是说士人无需对庶人保持礼节,而是要谅解对方不知礼,但自身仍要以礼相待。”对于这些有歧义的圣人言语,后来的儒学者都做出了完美的解释。
“好,”王小麦刚说完,孔颖达就从屋外走了进来,并且嘴上大声叫好。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进自己屋子都不敲门的,王小麦心说。
“孔先生。”郑长史忙向孔颖达见了礼。其实他二人年岁相当,都是五十出头,但郑长史却是对孔颖达分外尊敬,他二人原来应是旧识。
孔颖达回过礼,又转头看向王小麦:“家祖以及先秦诸师的言论历经多年,的确被有心人故意歪曲解读,以致现在儒学不振,被其他学派攻诘的窘境。”他话中的家祖应该说的就是孔子了。
“小子刚才一番不恭的言论一时出于激愤,还望孔先生恕罪。”王小麦连忙要把老孔扶坐在矮凳上。
“继开你有所不知,孔家人平日都是以周礼为常。”徐文远忙在一旁提醒他。
这下王小麦尴尬了,总不能自己坐着,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跪在地上,他因为十分痛恨跪坐,连屋里的席子都给了徐文远,平日里都是坐的矮凳。
“无妨,客随主便。”孔颖达却一点都不迂腐,一屁股大刀金马的坐在了凳子上。
徐文远和郑长史对视了一眼,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孔颖达没有依照周礼行事。这样的举动在王小麦看来没什么,但落在他们这些有心人的眼里,却不异于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文远兄的书信中所言,我儒家经义多有歧义,令人不解之处多矣,故邀我等前来论证。没想到各种说法实在难以统一,比如郑兄刚才所言的那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就有十数种解释,实在是让人不知所措。窃以为,刚才这位小友所言,方才为正解。还未请教小友尊姓大名?”
“在下王小麦,字继开。”
“继开你与我等隔窗对立那一番话语,当真是发人深思。方才我与十几位大儒一起讨论,大家都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无解。不知你能否赐教一二?”孔颖达热切地看着他。
“是何问题?难道孔先生与诸位先生也无法回答?”郑长史诧异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