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老宅如今扩大了许多,也阔气了许多,两口石狮子蹲在门口,比扬州府衙门的石狮子还要大,彰显着王家的气派。门口站着八个穿军装的士兵和十来个穿便衣的护院,聚在一起抽着烟或者聊天谈话,来往的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王宅,然后低头快速离开,生怕被王家的狗腿子打断了腿。
王永安向来不喜欢这样的仗势欺人行为,于是汽车抵达王宅之后,紧锁眉头,看守的带头护卫居然是王永安曾经的属下王三炮。见到王永安回来,立即笑呵呵地迎了过去,忙问道:“四少爷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一声招呼?”
“太麻烦了,就不必了。”王永安笑道,随后问:“家里需要这么大阵势吗?”
王三炮忙表功说:“您是不知道啊,外面有多少人惦记咱们家,都说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什么小偷啊,江洋大盗,都他娘的往咱家跑。光是上个月,我就弄死六个江洋大盗了。”
王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跟账房上说,去领一百两银子,就说我说的。”
“多谢四少爷,多谢四少爷。”王三炮高兴地嘴都裂开了。
得知王永安回来了,府上一阵欢腾,尤其是曹姐一定要安排好酒水,绝不能凑合着吃。王永安心说我这是回家,又不是拜访外人,至于给我安排这么多客套吗?他心里不太舒服,但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坐定之后立即让人将小天带来。
曹姐尴尬地说:“小天睡了。”
“睡了,太阳还没落山呢,这小子是猪吗?”王永安皱眉不悦道。
曹姐眼睛一转,笑着说:“四少爷,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行不行?”
王永安问:“什么事儿?”
曹姐道:“你看你一出门就一年多半年不回家,小天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你,也没有人照顾,不如放在我和你哥身边,你看如何?”
王永安哈哈一笑道:“这话说的,不是一直都是你们照顾吗?念祯的葬礼还是你们办的,这一点我要特别感谢二哥和曹姐。”
曹姐连忙摇头,说:“不是这个照顾,是……是……是一直照顾他。”说玩这句话,曹姐感觉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总算讲这最难的话说出口了,可是是否能劝说王永安将王存意过继给他们夫妻,还需要她巧舌如簧地劝说。
王永安皱了皱眉,问:“一直照顾?”
曹姐低头道:“四少爷,你知道为什么我从小被卖进了窑子里吗?”王永安摇摇头,曹姐苦着脸回忆说:“我五岁那年,我娘死了,我爹给了我一个新娘。尽管我百般不乐意,可是我爹也不能没有人照顾,没有人暖被窝吧,我尝试着叫那女人娘亲。那后娘起初对我很好,我爹是做小买卖的,往来于扬州苏州之间,见我后娘对我视如己出,便放下心来做生意。可是没想到我爹刚一走,我后娘就打我骂我,说我是扫把星克家人克父母,说我娘是被我给克死的,说我是赔钱货。从我五岁,我爹娶了我后娘开始,她只要趁我爹出门做生意便整日打我,有一次我饿了偷吃一个馒头,差点被她给打死。后来我爹不知怎么的害染上了大烟瘾,家里越来越穷,我后娘打我的时候就肆无忌惮了,挡着我爹的面打我。家里没钱了,她就鼓噪我爹把我给卖了,我爹自然不乐意,可是我后娘掌握家里的钱财,我爹又是个鸦片鬼,所以我七岁那年便被以二十两银子的加强卖给了天悦楼。被卖到天悦楼那天我哭了,不是因为我被卖到窑子里,因为我终于能吃饱饭,终于不会挨打了,我也终于见到我爹关心我,看到我被天悦楼的龟奴抱走,我爹嚎啕大哭。四少爷,你知道后娘意味着什么吗?后娘不是娘,后娘是狼啊。”
王永安摸着胡子,说:“曹姐,你给我将你的故事,意思就是说让我仔细真说给小天找后妈吧,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找一个照顾他,对他视若己出的人的。”
曹姐立即反问说:“谁能有自己孩子之后还把念祯的孩子视若己出?若是你娶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你会把她的儿子和你的儿子同样对待?”
王永安自信地说道:“我能。”
曹姐冷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你觉得你能,可实话实说,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姐姐我在天悦楼里见多了,你以为我们天悦楼里全都是拐骗来的少女吗?不是,全都是被他们自己家人卖来的,有的是自己家活不下去了,但更多的则是家人嫌弃。天悦楼里有一个小龟奴,叫做二肘子,因为刚来天悦楼的时候,就吃了两桌客人剩下来的肘子,所以大家给他取名二肘子。二肘子来的时候才八岁,也是被他后妈买进来的,才买了三两银子啊,你知道为啥吗?因为二肘子他后妈生了两个孩子,唯恐二肘子长大之后继承家业,就把二肘子买了。你觉得二肘子他后妈过分不?”
王永安点了点头,心里揣摩了一番曹姐的用意,他才想到曹姐是想让他们夫妇带大小天,毕竟自己四年前曾经答应过二哥把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过继给他们这一门,只是后来因为娶了袁世凯的女儿,自己和二哥又因为黄波的挑拨而产生嫌隙,这过继孩子一事才罢了。而如今二哥明显地将权力交给自己,用放弃一切权力来支持自己,或许他只想得到小天吧。想到这里,他内心感觉到万分对不起小天,从小没了娘,父亲还无暇照顾,生在富贵人家又如何呢?他自问自己不想做一个这样的父亲,可真的将小天留在身边,他却没有办法时时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