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一会儿功夫,李元庆也看出来,马世龙外表虽莽,但其内心,却远非他表露出来的这般啊。
否则,他又怎的能在这山海关总兵的位子上,安稳坐上几年?
要知道,这是个肥差,但同样,却也是个‘火山口’啊。
马世龙见李元庆并不接这个话茬,一时不由有些尴尬,尴尬的笑了几声,用力灌了一口酒,“元庆,你别介意,哥哥我是个粗人,这几天,也太压抑了。”
李元庆一笑,“马大哥客气了。任是谁碰到这种事情,心里都不好受啊!”
马世龙干涩的笑了笑,一时却也找不到话题继续,气氛一时有些冷了下来。
看着眼前李元庆这张年轻英挺的脸孔,马世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他不也是这般意气风发,来到山海关上任的么?只是,现如今……
尤其是李元庆的沉着淡然,并没有被他的话头挑起心中气氛,马世龙一时忽然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忽然发现,李元庆虽年纪轻轻,但却能走到今时今日,这可绝非是运气可以解释啊。
半晌,又亲自给李元庆满上一杯酒,马世龙笑道:“元庆,现在我回想起来,当初,之所以让这刘伯镪蒙蔽,还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啊!主要你们辽南、辽东连战连捷,而我们辽西这边,每年空吃这么多的军饷,却是毫无作为,哥哥心里也着急啊!也想着抓着这个机会,好好大干一场!只可惜……”
李元庆一笑,“马大哥,不知这刘伯镪,现在何处?”
马世龙无奈的摇了摇头:“此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这厮钻到哪里去了!若下次再被我碰到,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说着,马世龙看了李元庆一眼,欲言又止。
李元庆笑道:“马大哥若有何吩咐,尽可对小弟明言。”
马世龙忙笑道:“元庆,是这样。你也明了。我人虽是走了,但手底下,还有不少老弟兄,元庆,你若方便,这些老弟兄们,能否跟着你讨口饭吃?”
“哦?”
李元庆不由一笑,“马大哥何出此言?在辽西,饷银待遇,比之我长生岛,可是要丰厚不少吧?只怕,这些兄弟们,若去了长生岛,很难适应啊!”
马世龙有些尴尬,犹豫了好久,这才笑道:“元庆,有些话,不一定要哥哥说的太明了吧?元庆,哥哥的苦,你想必是最明了的。”
李元庆不由哈哈大笑,“马大哥,此事,在小弟能力范围之内,小弟愿意尽力而为。只不过,马大哥想必也明了,在这方面,你我恐怕都无能为力啊!”
…………
离开了这小酒楼,已经是深夜了。
头顶上月明星稀,幽远缥缈,夜风也非常怡人。
回到下榻客栈的水岗前,舀了瓢凉井水,用力吸了一把脸,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酒意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今夜,与马世龙的酒虽然喝的还不错,但李元庆非常明了,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作为将门子弟,马世龙有眼光,也有一定的能力,只可惜,从小到大无数的桎梏,早已经将他变得‘滑不溜手’,像是泥鳅一般,再没有半分锐气。
再直白点,他既想得好处,但却还不想担责任。
但这天底下,又哪来这么轻易的事儿?
今夜,话虽没有说开,但意思早已经明了了。
就如同后世的交通肇事,马世龙在柳河之败中,只能算是次要、甚至是次次要的责任,但大势在这里,这个黑锅,他却必须背下。
某种程度上,他也想反抗,只不过,却是想假李元庆之手,把他的心腹调离辽西。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元庆与马世龙,又没有什么深交,又怎的可能把这臭熏熏的泥巴汤子往自己身上揽活?
更不要提,李元庆要这些‘老爷’、‘军痞’,又有何用?
山海关之地,虽然不大,只是军城。
但~~,辽东经略,辽东巡抚,按察使司,包括太监监军,等等等等,大大小小,怕不下十几个衙门。
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像十几只蜘蛛,牢牢纠结连绵起来的一张大网,马世龙只不过是一只‘小瓢虫’,又怎的可能逃脱的掉?
还是那句老话,‘破后而立,不破不立’。
就像是整个大明王朝。
辽西,在根子上,早已经烂透了。
要想在这种环境下,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翻身,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就算马世龙是将门,就算马世龙有孙承宗的支持,但这里不是宁夏,这潭水,他根本玩不转,也不可能玩的转。
又打了一桶水,盯着桶中幽深清凉的井水看了好一会儿,李元庆忽然一脚将水桶踢翻,“这狗日的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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