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巷,真正的是无家巷,一条狭窄的小巷,靠墙的街边,一眼往不到头的人。或蹲或站,或坐或躺,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共同的特点是面黄肌瘦,头上都插着一根稻草。
随意买卖,且生杀予夺,这已经不是人,而是牲口了。
杨子千看着这条巷子的场景,纵然不是观世音,心里也是心酸了些。
本就穷,再遇上天灾*,过不下去了,就会走到这一步。
杨子千不想看到这些悲剧,加快脚步往前走,远远的,把一路寻找人的王三他们丢在了身后。事情就是这样,越不想见,一些东西越是入耳朵。
“大爷,你买下这丫头吧,她什么都会,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前方,一个男子拉着一个*岁的孩子,朝身前的中年锦衣男子哀求着。
“不要,不要,本大爷要买个暖床丫头,这货色太小了!”锦衣男子毫无羞耻之心,得意的大声说道。
一听是暖床的,男子忙拉着孩子往回缩。
“哈哈哈,怕什么,只要本大爷看得上的,吃香喝辣,比跟着你这穷鬼强一百倍!”锦衣男子继续嚣张。
“是,是,只是孩子太小,不合适!”低声解释,有些人,惹不起,但躲得起。
“大爷,你看看,这丫头怎么样,也只是家里穷了些,您买回家去,养上个三五天,颜色也不会差了!”有人躲,也有人显,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忙拉着手上的女孩上前。
“嗯,个头还行,样子算不上好,好歹,还看得顺眼,多大了?”锦衣男子停下脚步,上前,捏着女孩的下巴,抬起头,左右端详,轻佻的说道。
“大爷,您眼光好,这丫头十三了,上次红香院的妈妈出了八两银子说要买,当时家里还揭得开锅,我没同意。这会儿,实在难了,就八两吧!”中年妇女一脸喜色,仿佛看到了闪亮的银子。
“八两,八两我可以买两个这样的了!”锦衣男子一手拂掉那张小脸,嫌弃的说道。
“六两,六两如何?”妇女自降身价。只希望快点成交!
“四两,不行拉倒!”锦衣男子准备看下一个货了,这妇人,是个心贪的,有钱,还怕买不了好货?
“行,行,我卖了!”果然,脚步还没移动,妇人就开口应承。
“娘!”自始自终,低头一言未发的女孩,抬头看着自己的亲娘,泪水模糊了双眼。
“香儿,去吧,跟着大爷去,总比留在家里饿死的强。爹娘养你十多年,也是费了精力,眼下,你爹倒床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娘一个人实在拉扯不动了。跟着大爷,总比去红香院强!”妇人的喜悦,也掺杂了一点不舍。
还以为是捡来的,却也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杨子千在一旁看了半天,总算看到了妇女的一点良知。好吧,又是一个过不下去的,将十三岁的女儿卖给比她大两倍的男人暖床,想想,就觉得恶心。
看着成交的两人带着女孩去官府备案了,旁边的父女俩眼里没有半分羡慕。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小女孩子的头,满满的不舍和悲伤。
是一个老实人,不贪图荣华富贵。
猛的,一股胭脂味入鼻。
这一条街的人群中,少有富贵女人出现,都是些男子,再就是中年奴仆,像这种香味的人,看多了电视剧的杨子千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楼子里的妈妈。
“这丫头怎么卖?”果然,刚才那对父女面前,一个穿着妖艳的女人甩着帕子问道。
“妈妈,这丫头笨身笨脚的,不合适您那个高贵的场合!”红香院的妈妈,随时在这条巷子转悠。这几天,带着女儿在这儿等买主,也看到过几次,知道她买人的目的。男子摇头,将女儿往身后拉了又拉。
“哟,还金贵呢,这么金贵,就养在阁楼里啊!”妈妈一只手指着男子身后的女孩,大声嚷嚷“我红香院的姑娘,个个都漂亮,能歌善舞。走出来,谁不夸我会调教?像你这样的货色,看得上是你的福气,你以为能像我那些女儿有本事?告诉你,买回去,也只是当个打杂的丫头而已!”
“是,妈妈,是,你那地方高贵。来来往往的人非富即贵。这丫头手脚笨不说,脑子也不够使,嘴更不会说,真的是没福气去伺候那些姑娘!”男子唯唯诺诺,将女儿贬到最低。
“哪来那么多废话,二两银子,卖还是不卖?”妈妈显然气恼了,三番五次的拒绝,给脸不要脸!
妈妈身后一个男子,就等着上前拉人了。
“妈妈,您老高台贵手,这丫头真的不合适!”苦苦哀求,与最先看到时目的却截然相反。
不卖,这妈妈难不成还指使她身后的打手强买不成!杨子千看得心惊肉跳的,这哪是买人口,这是在抢啊!
“对不住,妈妈,您看下一个吧!”拉着女儿,藏到了身后。
“真是给脸不要脸!”妈妈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身后的打手,挽了挽衣袖,就等妈妈一声令下就动手了。
“老表,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干什么呢?”杨子千正暗暗为这对父女着急时,后面跟上来的王三情绪激动,高声质问。真是巧了,这人,居然是王三的老表黄顺子!
“老表,我、、、”黄顺子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低头,小声的,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会把梅子给卖了?”王三大怒,上前,一把将那个唤作梅子头上的谷草扯掉了。
“这位大姐,对不住,人,我们不卖了!”面对眼前的女人,王三虽然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但,看她身后的汉子眼神,就绝不是善类,把梅子卖到她家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不卖跑到这儿唱什么戏?白白耽搁老娘的功夫。”妈妈看眼前一下子出现了好几个男子,头上的谷草也扯掉了,这桩生意是成不了了。骂骂咧咧的,向下一个走去!
“老表,你怎么会走到这一步?”长期以来,在河包县码头拉纤的老表是他的希望,就在昨夜前,王三都还想着要跟着老表混。没想到,几年不见,老表居然走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这梅子,是他的老大,那年来时,才四五岁,长得乖巧可爱,虽然是个女,那夫妻俩也当宝疼爱着。可是,今天,却、、、、
“梅子,快喊表叔!”黄顺子不知道要怎么给老表诉说这两年的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提醒女儿。
“表叔!”叫梅子的小姑娘,轻声出声。今天,至少不会被爹卖出去了,说起来,还得感谢这个表叔的出现。可是,明天呢?
“唉,梅子都长成大姑娘了!”王三看着黄顺子,依旧想要他给一个答案。
“老表,你怎么会来这儿,他们是?”黄顺子将苦往心里吞,面前站着的人一直在望着他,这才想起问问情况。
“噢,这是我们寨子里的杨二哥,他带着儿女来县城里卖鸡,我打算来看看你,就一起过来了!”王三连忙介绍道,至于自己来这儿的真实目的,却是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那去家里坐坐!”客来了,就得往家里迎。
本打算见一面就算了。却不想,这家人,都过得水深火热的了,去看看也好,至少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杨二哥,我们等会儿去迎祥街看了后,去我老表家喝两口水?”转身,询问着杨大年。
“好!”杨大年知道,王三说的喝水是假,想要探听情况是真。
看看,穷得,都只敢说去喝水,没敢说吃饭!
“我现在就住在迎祥街后面,那我们就走吧!”黄顺子转身,对女儿说:“梅子,走,我们回家!”
家,对梅子来说,越来越遥远。早上出门时,就有一种再也回不了这个家的感觉,每天出门,都是一次煎熬!
这会儿听爹说回家,她连忙跟上。
“你跑,你跑,我看你往哪儿跑!”一行人刚走上几步路,前面,一个少年从街尾急急的跑了过来,后面,一个中年男子拿着木棒,边追边喊。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杨子千觉得,今天的苦戏太多了。
这是老汉打儿子呢,还是主家打奴仆?啧啧,这阵仗,那木棒、、、、
哟,不好,少年要被追上了,快呀,跑快点呀!
杨子千心里,比少年还急。也没管谁是谁非,一想着那木棒随时可能会落在少年的身上,她就相当的紧张。
唉,完了!
少年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被一堆垃圾绊倒了!
看着那木棒往少年的后背上招呼,杨子千眼睛猛的闭上了。
呼痛叫唤声,没有如期而至,这是老子打儿子,棒子举得高,却还是舍不得打?
杨子千小心的睁开眼,天啊,哪有舍不得打的,那木棒,重重的往少年后背打,而且,不止一下,是连着打,比老爹打连盖还翻动得还快!
“这人不怕痛?”杨子千惊讶的嘲身后的几人问道。
“你们不知道,这少年,是被余牙子买回来的。他经常跑,这不,跑又跑不掉,逮着就一顿毒打,身上的肉,怕都没有一块是完好的了!”黄顺子小声的说道。只要过得下去,哪舍得卖孩子啊,看看,卖给人家的孩子,比牲口还不如。想着梅子,差点被红香院的妈妈强买了去,心里更是酸楚不已。
“你跑啊,你这个赔钱货,老子买了你,简直亏大了。养了你半年了,还卖不出去。现在将你养肥了,胆子不小,竟然敢跑了。天天跑,天天跑,不跑,你就过不得。你是在惹得我动手练身吧,放心,老子舍不得打不死你,早晚也会将你打残的!”中年男子一边打,一边骂。
倒在地上的人,没有半分动弹,更没有一声呻吟。
这是打死了?
“也没人管管?”杨子千害怕得往老爹身边闪了闪。
这样打下去,不死都得脱层皮。
“谁管啊,现在,吃饭都不吃饱,哪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再说,人家有官府文书,生死不论,管也不管不着的!”黄顺子解释,摇头,叹息,穷人的命,就是一根草,又或者,比草都不如:草还有活力,还能生存,现在,人都快生存不下去了。
放眼望去,杨子千看到的是整条街路人的冷漠和无视。
这,就是现实。
在现代看新闻,说在街头,看着姑娘活活被打死,旁边的人冷漠无情。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一定要上前阻止,阻止不了,大可以打110啊。为什么要这么冷血,这么漠视,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想到这儿,杨子千伤心极了。
世人不敢做,难道自己也不敢吗?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住手!”两个字难道这么难?
想着想着,杨子千果然出声了。
她说了什么?
她喊了什么?
自己不记得了,只看到了爹和王三惊讶的看着她,黄顺子也一副见鬼的模样,更重要的是,打人的中年人,停了手。
“妹妹,你胡说什么?”杨子千慌忙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后。
那中年男子,就是一头狼,比前晚遇到的狼还狠毒!
“呵呵,哪儿跑出来的野丫头,居然管起了别人的事?”中年男子一只脚踩在地上少年的背上,右手拿着棒子,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左手心,满脸的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