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珊国使臣居住的驿馆当中,一早便安静无比。
巫王身披一件漆黑的狐裘,敞开房门,正面朝向院落而坐。
他那张银亮的面具下,两片削薄的嘴唇紧抿着。巫王身边围着两名异族侍女,两名澜珊国侍卫,皆屏息静气,垂手而立。似这般房门大敞,虽然房内炭火熊熊,实际上仍颇为寒冷,但巫王显然不以为意。
默然片刻,他忽然开声问道:
“碧君去了多久?”
一位年轻的异族美女软声答道:
“碧君夫人去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哦,怕是连宫门还没进去……”
巫王自语,削薄的嘴唇微微放松了一点。
古语云,关心则乱,果然如此,他自嘲着。
碧君,就是那个一直守在他身侧的美妇,也是当年追随他流落澜珊国,又一路陪伴、协助他从街头乞丐慢慢变成澜珊国权倾一时的巫王的伴侣。这些在京城里的日子,碧君原本早该去宫中探听消息,但巫王终究不肯让她轻易涉险,是以一拖再拖,终于到了今日,碧君坚辞出门,定要亲自面见德妃,以安排下面的计划。自从碧君出门开始,巫王便频频不断地看着院门,关注着每一点细微的声音变化。
旁边两名伴随伺候他的异族少年美女看了,不住相视而笑:巫王平日对自己的严谨苛刻是出了名了,决不允许自己在人前有任何失态之处,今天可真是开眼了……碧君夫人,果然是特殊的存在……
刚想到此处,院中树木忽的一阵呼哨,明明树叶已经落尽,却忽地骤然发出树叶抖动之声,巫王猛然昂起头,银亮的面具骤然爆发出一团光芒!
嗡!驿馆上方的空气似乎骤然扭曲了一刹!
伴随在巫王身边的所有澜珊国仆役们只觉脑中瞬间仿佛有千百个声音在呐喊。在拼杀!意识瞬间空白!
啪!咔嚓!
巫王脸上的面具瞬间碎裂成千片、万片!直如齑粉!
巫王一头长发也是无风自动,犹如一头雄狮张开了自己的鬃毛,在无声地咆哮、挣扎、狂吼!
呜!一阵风压低沉地掠过整所院落!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嗡嗡嗡……空气中振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澜珊国的仆役们缓缓张开了眼睛,当巫王面具下的脸终于落入他们眼帘……场内鸦雀无声。
那是一张疤痕纵横交错的脸。本应极丑,然而却偏偏充满着男性狂暴的力量,令人充满敬畏。这张脸拥有深凹的眼眶,眼眶中嵌着一双深褐色的眸子,满是冷峻与狂傲!
一缕鲜血正从他额头正中蜿蜒而下,缓缓淌过了他因为有伤疤而扭曲高耸的鼻梁,正漫向唇边。
他漫不经心地伸舌舔了舔那缕鲜血,冷笑道:
“不错呀,御弟!你总算有点当皇帝的样子了!不过……”
他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团冷芒:“这个位置你占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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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与流云二人在寝宫内详谈。李云兰与习老共坐外殿,等候她们谈话结束。习老老神在在,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席上调息。李云兰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眼珠几次向内室瞟过去。
习老忽然哼了一声,睁眼道:
“你这燕王正妃。甚是平庸无趣!”
李云兰一愣,脸上不觉烧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习老带着赞赏的神情往内室看了看,淡淡道:
“反观丁流云,就比你聪明灵巧得多!不愧是宫里历练过的呀……”
李云兰咬了咬嘴唇,心情起伏不定,片刻后却轻轻扬起了头。笑道:
“习老说得甚是,云兰不过一介商女,自是不如在皇宫中的诸位娘娘,连娘娘身边的宫女也是有所不如……但,习老,云兰终究还是一府的王妃……德妃娘娘也是云兰的母妃。便要教训云兰,也该母妃亲自出面才是。习老,您是以何种身份评判我李云兰的呢?”
习老眼中骤然掠过一丝光亮,定定地瞅住了李云兰:
“想不到,王妃娘娘竟似忽然开悟了?!”
李云兰淡淡一笑。并不作答。
是的,开悟了……将自己养大的奶娘与自己的亲哥哥都出面设计自己,这个教训,大到可以改变一切!至少大到可以证明,自己过去总是想着与人为善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如果错了,那就改过来,如果没有人教,那就自己跌跌撞撞地学,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从今往后,大概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了吧,那么,只有赶紧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至少,做出强大的姿态!
她微微地收紧手掌,挺直了脊梁,双目平视前方,淡淡的威严出现在她的面容上。
“习老,本妃尊敬您是一位长辈,今日之事便揭过吧,但以后,本妃不希望习老再用这样的口气跟本妃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