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奔至面前,并未停止,却从中分成两路将李岩和亲军团团围住,此时才看清楚这些骑兵全是身着大顺军服,却不知是何人的部下探得此处厮杀,领兵来援。李岩心中稍定,对来人大呼
“本将乃制将军李岩,尔等是何人,请领头的将军出来相见?”
此时骑兵中奔出五六骑,从中涌出一名将军,此将身材精壮,神色倨傲,黑面短髯,却不正是丞相府亲军都尉,威武将军刘凌斌。他一身戎装,提一柄偃月刀,当即跃马而出,在李岩面前站定,施施然道
“末将刘凌斌参见制将军,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下马。”
他说是参见,不过微一抱拳。李岩站在地上,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神态高傲,眉眼间杀气闪现,全然没有下官参加上官的礼仪。要知道大顺军职,至闯王以下有权将军,制将军,又有果毅将军,然后才是威武将军。不说职位差距很大,况且李岩虽然年轻,但是成名已久的军中宿将。刘凌斌如此轻慢,却是让人费解。
李岩初见时刘凌斌,心中已是大惑不解,他知此人阴险毒辣,是牛金星所依仗的心腹大将。又见刘凌斌神色倨傲,丝毫不顾及自己颜面,更是心中更是费解。他心下猜测,莫不是牛金星当真要撕破脸面,还派来重兵护卫朱慈烺难逃,那今后闯王面前对奏,他该如何交差。
“原来是刘将军,你来得正好,本将探得朱明余孽朱慈烺要难逃,率兵在此截杀,却不料被他们劫了宋军师,你正好率军堵住他们去路,今夜我们为闯王和丞相诛灭朱明余孽,立下这不世之功”李岩先拿话堵住刘凌斌,当着众军士的面,量他也不敢乱来。
当他们说话之时,宋献策早已经悠悠醒转,刚才他被陈同尘一个手刀打在脑后,一时晕过去。现在被马蹄踏地的动静激醒,他睁眼看着四周,诧异发现自己竟在朱慈烺等人面前。而李岩率军正与刘凌斌对峙。他精明过人,足智多谋,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幼年患过重疾身材矮小,左腿还留了残疾,但却心志坚定,遍阅群书,终成一代大才。但凡这样的人,都是心中极为骄傲之辈。他此时不愿卧倒在地,顾不得大敌环伺,局面危急,却奋力站起,昂首而立。朱慈烺君臣看他也不言语,也不见喜怒哀乐,就不在意,任他站着。
那边刘凌斌听得李岩拿话挤兑,却不在意,他微一仰头,一声轻笑,
“制将军有令,末将本该遵从,可末将想请教制将军,这里谁是朱明余孽?末将只见到闯王亲封的宋王,却没见到制将军所封的朱明余孽。“他言语放肆,出言讥讽李岩,已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也不等李岩发怒,在马上对着朱慈烺抱拳躬身,高声问道
”宋王殿下,末将有礼了,丞相大人请宋王南下真定府躲避时疫,为何宋王殿下还在此停滞不前啊?“
朱慈烺见是刘凌斌来,心中已怀疑此事怕还大有深意。今晚各路人马纷至沓来,粉墨登场,波折无数。这背后好似有人在步步设计。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可刘凌斌到此却一定不会害自己,在京营之中机会众多,牛金星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自己可以断定,牛金星除了和自己联手,无路可走。他见刘凌斌称自己宋王,已知他有意回护自己。当众也是朗声答道
”多谢刘将军挂念,孤身体不适,得丞相关照,带了亲随和属官,南下真定府躲避时疫,今才离京十里,就蒙宋军师和李将军刀兵相送。孤的贴身内官王常顺和我诸多亲卫皆冤死刀兵之下,他日见了闯王,孤一定和宋军师和李将军好好请教,闯王亲封的宋王,还是不是大顺的王爷?“
宋献策就站在朱慈烺身侧,听得他这般说道,不禁回头看了看朱慈烺,他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不语,今日的事情大大出乎意料,好似坠入了一个圈套。他至出山以来,帮助闯王立下无数大功,却也和闯王越来越离心离德,京城的繁华迷人眼,亡明的大功乱人心。大家好似都忘了当初举兵的初衷,这天下还有无数饥民,还有无数苛政,还有无数乱命,这些不救不除不改,江山怎么坐得稳?!他觉得闯王和刘宗敏受了牛金星蒙蔽,在金钱美色面前已经毁了,他把目光投向了李岩,这位文武双全的年轻将军,胸中有天下,更有万民,最重要的是,他有信仰,他才是“十八子主神器”这谶语中真正的圣人。
他知道朱慈烺,但是却没有见过面。一个养在深宫中的少年,一个金冠落地的亡国太子而已。崇祯帝朱由检尚且被逼死在煤山,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能有什么能耐。之所以要伏杀朱慈烺,一是李岩需要这个天大的名声,他才能超过刘宗敏,成为闯王之下第一人,才有机会和闯王分庭抗礼。二是可以趁机拿捏住牛金星的痛脚,那个贪财无度的前明举人,正在毁了他辛苦努力的大顺。可他却中了牛金星的计,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竟然做了牛金星的棋子。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他看到了朱慈烺的勇敢,执着,还有与李岩一样坚定的信念,这浑然不似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摇摇头,没有反驳朱慈烺,他现在需要冷静的观察局面,想想这件事到底在哪里出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