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八月即飞雪,当京城还留恋于深秋余韵的时候,西北已是寒风漫雪。去往西安的官道漫长空寥,沉闷急促的马蹄声踏入,溅起一片凛冽。
令桐勒马停住远眺前方,僵硬的五官终于松动,虽然身体几近麻木,但她还是下意识的裹了裹身上的狐裘。生于江南的她几乎从未经受过寒风刺骨的滋味,即使在京城呆了这些年,也还是适应不来。她不知晓别的国君御驾亲征是个什么阵仗,但绝计不会是眼下这般,生生灌了一整天西北风,粒米未进,倒不是没饭吃,而是实在吃不下,这满肚子凉风下肚,哪里还有装米粒的空地,她要是个球,这会估计都要飞起来了。
黄昏余光下,冉于飞望着前面被玄色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眉头不由紧了紧,他有些后悔教她骑马了,这一路凛冽,的确不是一个女娃能受得了的,这还未真正深入西北,真个要去北戎,怕不是要冻成个冰坨子了。
自出了京城,冉于飞便一改出发时的浩浩荡荡,将大部分亲卫留在后面慢行,自己带了令桐跟少部分禁卫军驱马而行,一是为了轻车从简,避免一路的繁琐应酬,二也是想尽快赶到西北军营探听情况,这才连日快马赶路。照如今的天气情况来看,早一步倒反而有利,若是被大雪封了道,怕不是要把人憋死在半路。
前面便是惠家村,今晚只得赶到此地暂歇,眼下天光渐沉寒气更甚,就连冉于飞都有些受不住,他打马上前与她站在一处,侧脸道:“到我马背上来吧,若是真冻成个冰坨子,我回去可没法交代。”
许是天冷风急,冉于飞的口气有些清冷无意,落在令桐耳朵里就十分欠揍,谁要你交代了,这种时候就不能少说几句话吗,一开口又是一腔西北风!令桐艰难的冲他摇了摇僵硬的脑袋,反正都冻麻木了,也不差这一会。
真是不识好歹!这种时候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冻不死冻出毛病才是麻烦,冉于飞索性也不同她废话,从自己马上跳下来又迅速跨上她的马,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令桐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被他裹住前行了。两个人靠在一起怎样都好过一个人,而且令桐被他巧妙的裹住,几乎是受不到风的,麻木的意识渐渐回归,一股暖意也缓缓从心底生出。
“喂……”令桐刚要开口便被他打断,“千万别谢我,其实我也冷。”
……
惠家村这种小村落入夜便如同空城,他们并不打算惊动村民,只寻了临近官道的一处驿站休憩停顿。冉于飞一个天之骄子,自小到大头一次出远门,原本再怎样艰难也不会让他受苦的,这一路莫说是各处行宫官邸,只要有银子,什么样的地方住不得,奢侈排场不会比在宫里差多少。可现在,令桐瞧瞧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床铺,倒也对他生出几分钦佩之意。之前多么娇纵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也二话不说的住到这样简陋的地方,而且身边也没带德宝小包子,她也基本不是个会伺候人的,所以一切皆要自理。
“此处驿站偏僻简陋,入夜恐不安全,便委屈你与我将就一宿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空屋子,所以就只能我们俩挤一挤了。”冉于飞一碗热汤面下肚,也有了力气与她说话。
“嗯。”令桐凸自喝着热汤,出门在外自然如此,她之前也不是没有体验过,倒是没有太在意的应了,横竖俩人也不是没在一个屋子待过,早都习惯了。
因日日赶路,每天有时间便要尽快入睡,这屋子除了一张床并一套桌椅便再无他物,所以冉于飞的意思她知晓,但睡觉休息要紧,令桐也不介意与他挤一挤,况且这样冷的天,挤一挤也暖和。可俩人没想到,这样一挤便彻底挤到一起了。
入夜寒凉,哪比乾元殿那样温暖如春,俩人都不自觉的找寻温暖,不知不觉间便滚到一处抱头大睡。这下可苦了冉于飞,原本睡得好好的,可被她在怀里一蹭便生异样之感,一股麻意由内而生,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之前也不是没睡一起,但从未这样别扭过,却又不忍心将她推开,只得半睡半醒的忍了一宿,到第二天上路时,令桐睡的餍足精神好的不得了,只觉从出门起从未这样踏实过。
冉于飞就没那样好过了,昏昏沉沉十分渴睡,“白包子,你怎么反倒比在宫里睡得好?”俩人依旧同骑一骑,冉于飞嗡嗡的声音在她脑门上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