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用过了午膳,又小憩了片刻,便纷纷告辞了。
顾氏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回到了菊园,见老夫人仍在花厅坐着。便上前福了身问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冷道:“大儿媳妇呀!这菊花宴是摆了,可你看看,来的不是些夫人,就是些个尚未及笈的小姐们,哪里有适合给成儿做正室的?”
顾氏在一旁坐了,轻道:“老夫人,刚才有位夫人提及,她有个妹妹今年不到二十,是刚刚与人和离了的,您看?”
“哦?家世如何?”
“家世普通,是个商户,因夫家偏宠妾室,才闹了和离。”
“商户?”老夫人皱了皱眉,“再说吧。容我再想想。”
顾氏没再说话,只是看了老夫人一眼,便起身退下了。看来,老夫人还想给苏成找个官家千金,也不想想苏成现在与一个寻常百姓有何不同?又是这个年岁!顾氏边走边想着,心里暗暗摇头。
老夫人又坐了片刻,直到一位嬷嬷急匆匆地赶来,对着她耳语了几句,才慌慌张张地向鹤寿堂走去。
这边静依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儿,而是去了苏清的院子。
进了院子,便让海棠等人守在门口,自己一人进了屋子。
屋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静依进了屋子,看到苏清正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彭嬷嬷。
彭嬷嬷还昏迷着,被绑了个结实。
“看来大哥一切都挺顺利的。”静依轻道。
“嗯,这个婆子果然是出去见她的主子了。”
静依笑道:“大哥不打算把她弄醒?”
苏清皱了一下眉,对着在一旁站着的苏华道:“苏华,把这婆子给我泼醒了。本公子倒要听听她如何地狡辩?”
静依坐在苏清身旁,淡笑不语。
苏华端了一盘冷水泼在了那彭嬷嬷身上。只见彭嬷嬷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大公子,二小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奴婢是大小姐院子里的管事嬷嬷,你们为什么绑奴婢过来?”彭嬷嬷迅速反应过来,装作无知般问道。
“彭婆子,你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还有,你为什么要潜在静微身边,利用静微?你最好如实地交待,否则,哼!本公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苏清冷着脸道。
“冤枉呀!大公子,奴婢不过一介妇人,哪里就成了您说的那般了?大公子,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奴婢吧。奴婢知道您和二小姐对大小姐不喜,可也不能如此地冤枉奴婢,给大小姐头上栽脏呀!”彭嬷嬷赶紧地叫着屈,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静依淡然一笑,那明亮的眸子在这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像极了明灯,璀璨照人,让人不敢直视。“彭嬷嬷,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这院子里里外外,早就被人清了场,你再怎么喊,别人也是听不到的。”
彭嬷嬷一愣,看向这个她从不曾当回事的二小姐。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到苏静依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极为压抑的氛围,不过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场?
饶是彭嬷嬷见多识广,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二小姐,奴婢不知犯了何错,竟是让人给绑了来?”
“你不知所犯何错?好,本小姐告诉你。你且仔细听好了,看本小姐可有无遗漏的地方?”静依说完,站起身,慢慢踱到她的身边,站定后,双眼直直地看向彭嬷嬷的眼睛。
彭嬷嬷心神一颤,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清楚地倒影着自己的身影,彭嬷嬷不由得有些紧张,这二小姐的眼神怎的如此犀利,在她的注视下,感觉到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无处遁逃,在她面前,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所有的一切都已是袒露无疑。
静依满意地看着彭嬷嬷的表情,轻道:“彭氏,原苏州人氏,后家庭败落,辗转流落至京城,投奔在护国公府当差的姐姐,自己在护国公府谋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三年后,因被人诬陷偷盗府中的食材,而被世子夫人打了三十板子,逐出护国公府。后来,便一直以经营一间小茶坊为生。一年前,你与白氏,也就是静微的生母巧遇。我说的可对?”
静依说这些话时一直是盯着彭嬷嬷的脸的,彭嬷嬷所有的面部表情地变化都落在了她的眼中。彭嬷嬷显然没有想到静依竟然会对她的一切如此的了解,她面上有些吃惊,更多的却是疑惑。
静依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显然,这对彭嬷嬷起到了一定的震摄作用。
不止是彭嬷嬷有些疑惑,就连苏清也是不明白,这一切静依是如何知道的?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心思竟然是如此的缜密,说话做事像极了大人,甚至比母亲考虑的还要周到详尽!
静依转过身不再看那彭嬷嬷,而是背对着她道:“你利用白氏的嫉妒之心,为她出谋划策,我母亲的病重,也是出自你的主意吧?”
彭嬷嬷身形一颤,她没有想到这些暗中进行的事,瞒过了老夫人,瞒过了顾氏,却是没有瞒过这个七岁的小女孩儿!
“二小姐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彭嬷嬷低了头,不敢再看静依的眼睛。
静依也不急,轻笑道:“听不懂吗?没关系。我自然会让你听的懂。你用尽一切手段讨好白氏,在白氏看来,以为你做这一切都是为她考虑,为她和她的子女的前程着想。她万万想不到,你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而已。我母亲出身将军府,在出身上比那白氏不知道强了多少。所以你就想办法要取了我母亲的性命,好让那白氏被扶正!我说的可对?”
“二小姐说的好没道理。老爷是什么身分?那可是平南候,他的夫人怎可能是白氏那样出身低微的人可以做的?二小姐这番话显然是说不通的。”彭嬷嬷回道。
静依转身看向她,笑道:“是了,单凭她的出身,自是不可能的,可是她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又为父亲生下一儿一女,再加上这两条,父亲将她扶正的机会只怕是已占了七成。再加上,父亲除了白氏,再无其它妾室,京城中,谁人不知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若是母亲有朝一日没了,父亲万不可能会再娶的,而这偌大的候府又怎能无人打理?所以将一个妾室扶正,是最好不过的。”
听到这里,苏清和彭嬷嬷早已是目瞪口呆,看向静依的神色皆是震惊无比!
特别是苏清,他一直知道这个妹妹聪慧无比,却是想不到,竟是通过一些细节,便可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这等心思和头脑,哪里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会有的?
而那彭嬷嬷早已是惊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她说的不错,自己的确是这样计划的。还有后半段,这二小姐是不是也猜到了?不,这样机密的事情,顾氏都不知道,她又怎会知道?
彭嬷嬷这里还在心存侥幸,那边静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将她仅存的一点奢望给击了个粉碎。
“你真的还要让我继续说下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着母亲镯子的主意?”静依平淡无奇的声音飘荡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彭嬷嬷的内心防线,彻底被静依击溃了,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双眼瞪向静依,那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和疑惑!
静依看到她现在的表现,就知道她心理防线已经是瓦解了一半。
静依坐回位子,不再说话,而是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啜饮着。
苏清双眉紧皱,通过彭嬷嬷的表情,他已明白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她和白氏串通,想要谋害母亲的性命在先,又在觊觎母亲的东西在后。这等贱人,着实可恨!
苏清越想越气,起身大步跨到彭嬷嬷身边,上前冲着她的背部便是两脚,那彭嬷嬷被踢的不轻,刚翻过身来,便被苏清一脚踩在了她的胸口处,使劲一蹬。
只听'噗'地一声,那彭嬷嬷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歪躺在地上。
苏清仍不解气,想要再踢上两脚,脚抬到了半空中,只听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大哥,若是踢死了,还捉她何用?”
苏清的脚顿时停在了半空,看了静依一眼,又愤愤地看了彭嬷嬷一眼,轻哼了一声,放下脚,又坐回到原位。
苏清恨声道:“哼!这个老刁婆!妹妹可有法子让她说出实话?”
“不急!再等等,兴许不用问她,咱们也能知道咱们想知道的事呢。”
苏清的眸子闪过一抹异彩,想起了那日所见的司琴,看来,妹妹果然是布下了后招。
彭嬷嬷则是冷笑一声,显然以为这两个人是在故弄玄虚,她可不相信就凭这两个小鬼就能查出公子的底细!只要查不到公子那儿,那么她就是安全的,这两个小孩子也不过是将自己绑来吓唬一番罢了,绝不可能会真的杀了自己,或对自己严刑逼供的。如此想着,那彭嬷嬷的心里便轻松了不少,面上的神情也有些松动的迹象。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静依看了一眼外面,放下茶杯,看向那彭嬷嬷:“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说出你背后的主子?兴许我和哥哥还能看在你主子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
彭嬷嬷哀求道:“二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大小姐现在一定还在等着奴婢回去伺候呢。您还是放了奴婢吧。”她面上虽是恭敬,心中却是冷笑道,哼!想诈我的话,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分量!
静依待她说完,便摇了摇头道:“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居然还妄想拿静微来压我!不过就是一个奴婢,我就是打杀了她的又如何?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平南候府的奴婢,卖身契还在候府呢?既然你想死,我自然会成全你!”
说完便对着外面轻道:“进来吧。”
只见门被打开,进来的正是司琴。
司琴在静依耳边低语了几句,见静依的眉头先是紧皱,再是舒展,最后,静依的脸上已是浮上了一层笑意。
“大哥,她背后的主子,我已经知道了,说不说就随她吧。若是愿意说,就留她一命,将她送还给她主子;若是不愿意说,那便无用了。咱们也没必要替她的主子留着她了。”
彭嬷嬷一愣,眼皮下沉,似是在思索着静依话中的真实性。静依也不理她,偏头对苏清道:“大哥,咱们也该去会会那白公子了。”
‘轰’!彭嬷嬷直感觉自己的的脑袋里被炸开了一样,耳边嗡嗡反复听见的都是静依说的'白公子',她的眼神有些散乱,显然已是完全相信了静依的话。
“二小姐饶命,饶命呀,二小姐!”彭嬷嬷勉强坐起来,哀求着。
“饶你?理由呢?”静依反问道。
“二小姐,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奴婢是公子派来的人不假,可是奴婢从未真正地害过您和夫人呀!那些个计策都是白氏出的,不关奴婢的事呀!求二小姐饶命!饶命呀!”
静依轻笑了两声,那笑声分明是温和好听,可在彭嬷嬷听来,却犹如是寒冬的风声一般,冰冷刺骨,直直地穿透了她的心肺!
“你以为你杀了白氏,这些罪责就可以全都推到白氏身上去了吗?捉你来,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现在,那万一的情况已经是不可能再发生了。你说,我和哥哥为何还要留着你这意图谋害我母亲的凶手?”
彭嬷嬷顿时懵了!而一旁的苏华一脚将她再次踢翻在地,看向苏清。
苏清冲他点了点头,那苏华便将彭嬷嬷的嘴堵了,押了下去。
“妹妹说的可是真的?她背后的主子果真就是护国公府的公子?”
静依点点头,“是护国公世子白朋的庶长子白飞!”
“白飞?那个称患有固疾,久病不出的白飞?”
司琴点点头道:“正是!属下在屋顶听的清清楚楚。他们还擒了余氏的一个手下,是个中年男子,身手还可以,可惜不是那白飞的对手。”
静依面容严肃道:“他们的身手那样好,竟然没有发现你?”
司琴脸一红,“自上次被小姐察觉后,属下和司墨每日苦练轻功,再加上属下一直所学的便是潜藏之术,武功虽不及他,可他却未必发现得了属下。”
静依点了点头,她说的也有道理。这个世界的武功也是有很多各类的,像司琴和司墨便是主修轻功和潜藏,还有杀人技巧!与人交手出手便是杀招,绝不容情!
“妹妹,现在怎么办?直接去找那白公子?”苏清问道。
静依摇摇头,“不急!现在找他还太早了些。我刚才那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吓吓彭婆子,看她能不能说些有用的出来,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你们刚才所说的镯子?”
静依笑道:“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罢了。这些贪财之人便当了真,真是愚不可及!”
苏清看她脸色平静,无一丝的遮掩之色,便点了点头。
静依看他不再追问,也放心不少。这样东西实在是事关中大,牵扯到的人只怕身分地位定然是不低的,若是被人知道平南候府也搅了进来,便是大大的不妙了。说不定不仅是父亲的爵位不保,还会危及到全族人的性命!
这个秘密牵扯太大,一个拿捏不好,就会赔上性命,她不会拿自己的亲人来冒险!元熙那里自然是瞒不住的,何况他本就有了关于宝藏的消息。
“大哥,此事还要不要告诉二哥呢?”静依问道。
苏清思索了片刻,“他整日伴在六皇子身边,万一再影响到课业,还是算了。”
静依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二哥才十岁,为人又老实,万一再说走了嘴,反倒麻烦。
“大哥打算如何处理这个彭嬷嬷呢?”
“哼!谋害母亲!还想着好过吗?妹妹放心,大哥自然不会让她好好地活着,可也不会让她如此轻易地死了!她让母亲缠绵病榻数月之久,我岂能饶她?”
静依笑看了苏清一眼,这个大哥果然是跟随舅舅的时间长,性子耿直,爱憎分明。先前之所以不计较她和母亲的事,想来也是得了父亲的授意。当里父亲还一心以为他的这个继母是真心对待他和二叔,所以对她一直是礼敬有加。现在想来,这个余氏,还真是不简单。竟然能将一幅慈母的样子,一扮就是近三十年!此人还真是不可小瞧了她!
“大哥,静微身边的人咱们已经清理掉了,想来她那里不会再出什么事端了?不知三哥那里,是否也有外人安插的人手?”静依仍是有些不放心道。
“妹妹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快派人去查的。父亲现在对那老夫人已非往日那般敬重了,咱们也都小心些!苏谦那里,我派人暗查后,会告诉你的。希望他的身边要是干净的才好!静微也是个可怜的,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你就莫要与她一般计较了。”
静依却是摇摇头道:“静微可怜,是因为她是被人利用了。可是可怜之人必可恨之处!她若是心无贪念,外人又如何会利用她?只是因为她自己蠢笨吗?不!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术不正!若是心正,哪里还会有那些人下手的机会?”
苏清一怔,显然没有想到静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是转念一想,她说的却是十分的有道理!俗话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话虽糙,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若静微没那么多的歪心思,又怎会被人利用?
苏清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妹妹,她一袭淡绿色的裙衫,中间用了一条白色的织锦腰带,腰带上面中间镶了一颗绿色的宝石,与那裙衫倒是相得益彰。整个人看起来,淡雅却又带着一丝贵气。特别是头上只是随意地挽了个小髻,上面只是斜插了一只碧玉簪,两侧各梳了一小支麻花辫,看起来活泼俏皮,却又天真可爱。
苏清轻叹了一声道:“妹妹,让你受委屈了。”
静依心中一暖,这番话与往时不同,他知道,这是苏清认可了她的做法,只是为了候府,为了老太爷的声誉,她们暂时是不能动老夫人的。
静依浅浅一笑:“哥哥说哪里话?妹妹从不觉得委屈!妹妹有这么多人疼着,已是很知足了!”
苏清点了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毕竟她名义上还是咱们的长辈,而且咱们手中还没有她谋害母亲和你的实际证据。此事若是现在闹大,惊动了皇上,轻则治父亲一个治家不严之罪,重则是治父亲一个大不孝之罪!无论哪种结果,对咱们候府,对祖父和父亲都是极为不利的。”